到了本家,车夫在外轻声提醒着,赵穆轻声应了,动身下车时,瞥了眼跪在一旁的余姬,顿了会儿,说道:“在这里等候就好。”余姬微愣,自知这样的身份没有入府的道理,轻笑了下,好似心头从未闪过异样。
护卫们见了赵穆走来,纷纷抱拳上前,各个神色凝重,全无寻常与主子间说笑的态度。这些,落在余姬眼中,顿觉不妙,不由地想起了在马车上郎君的那句:“余姬,你家女郎,怕是不能入住赵府了。”推开小窗,眉心微蹙,目送着赵穆离开。
入府后,几个美婢经过,羞涩含笑,赵穆心思全然不在于此,只微微颔首,直接踏到廊上。厅外的奴婢见状,行礼后,小碎步走去,跪在门边,柔声唤道:“郎主,四郎已到。”等到了里头的回应,那奴婢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穆点头,恭敬入内,朝着主位上的赵公以及族中长辈一一行礼。赵公满意地点头,让赵穆快些入座。
最前排的,都是是族中各位长辈,年岁辈分皆比他长,理当如此。上前几步,走到第二排,安然坐定,与他比邻的白衣少年,正是赵公嫡子赵家七郎,聪慧有余,却是身躯孱弱。与七郎寒暄片刻后,就听得赵公敛起了笑意,声色冰冷地说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商讨一二,如今刘武匹夫退回边城,正步步朝建康逼近,不知诸位有何见解?”
其实信上已说得透彻,陛下旧迹复发,司马氏族长海陵王暂理朝政,极尽全力镇压刘武。奈何刘武手下将领众多,已杀出建康,早前就屯兵边城,大有席卷而来之势。原本小小庶族,他们本不放在眼里,可如今这个形势,真是让各大士族头疼不已,皱眉噤声。
在赵穆身旁的七郎,缓缓起身,行礼后,朗声问道:“父亲,诸位叔伯兄长们,可是担心那匹夫哪□近建康,篡了王位?”少年人特有的嗓音,清脆而干净,静静流转着,一时之间,在座诸人都是诧异万分。赵穆手指一顿,不由苦笑,其实他们都知晓其中利益,可是被七弟这般直言不讳,倒真是让他们汗颜了。
“然。”赵公应道。
若刘武带兵攻入建康,凭着各大士族拥有的人马,的确不足以抗衡。换作其他士族上台也好,可刘武出身庶族,若那日真篡了位,必定大力扶植庶族,那士族力量就会被大大削弱,这才是赵公召他们来的原因。
其中,还有不少人都开始埋怨起了陛下的擅作主张:“陛下也真是,怎能将边城虎符交给刘武匹夫,弄成现在这般!”
“陛下的本意是想拉拢刘武,对付太后。其实此举必定是经过了司马氏宗亲的应允,再怪陛下,也是枉然。”赵穆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再者,若不到边城,这虎符就是个死物,陛下未料到,我等也未料到,刘武居有如此野心。”
那人是赵穆的同辈,所以赵穆才会说上几句的,但那人觉着面上过不去,被一个庶子驳得噎了半天,愤然甩袖,神色微怒:“穆之真是长进了,还未入仕,就能这般侃侃而谈?”此人是赵家旁支的嫡出,赵穆一听这话,就知他心有不快,就笑着起身,准备陪个不是。他为庶出,虽为族长看重,可身份摆在这里,且在座都是赵家长辈,若他没有这点度量,未免落人话柄。
而这时,赵公却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穆之,不必了。”看向那人,威严斥道,“赵家家训是什么,你可知晓?你为长,竟不知如何做这表率?”那人被训得面红耳赤,连连告饶,许久,赵公才挥手,示意那人回到位上,又看向赵穆,摸着胡子,悠悠道来,“说起来,穆之也该到了入仕的年纪了。”
不少长辈应了:“是啊。”
“嗯。”赵公点头,“那就准备准备吧,老夫会与王公商讨一番。”所谓商讨,便是将王家女郎嫁给赵穆,其实早些年两家都已经商定好了,只等最后的敲定罢了。
所以,面对在座之人的恭喜声,赵穆并不觉得意外,起身,微微含笑以作回礼。也不知为何,他脑中浮现出了子远和那刘家女郎缱绻而笑的画面,他心尖一抽,暗自苦笑。
赵公瞥头,见着他愣神片刻,不由提高了声音,不似斥责,但就是让人无法忽视:“你日后就要迎娶的王家女郎,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若是士族女子,纳上几位倒也无妨。若是登不上台面的,就遣散了吧,我赵家可容不得那样的人。”
赵穆猛地回神,赵公说的,怕是余姬吧?点头,应下:“是。”这之后的,诸位都在讨论刘武之事,他也兴致缺缺,就借口身子抱恙出去了。
走到廊下,赏了会儿府中景致,待奴婢送来了酒后,他伸手接过,踩着木屐就往府门走去。上了马车,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饮尽一杯后,笑看着余姬说道:“为我弹奏一曲吧。”
“郎君有心事?”
又饮了口,他望向车外,不语。
余姬低头弹琴,缓缓拨动着琴弦,琴声越发沉寂空了,谈不上什么技巧,可听得,就是让人舒舒服服。拨弄了会儿,她笑着,低声,自言自语:“能让郎君如此烦恼的,可是联姻之事?”往日她还在望月湖卖着一手琴技时,就经过了不少此类事情,这些高门之家,仕途一生平坦,唯有这婚事,才能让他们烦恼一二。
转着酒杯,他目光辽远:“你倒猜得准,只是我心中无人,娶谁都一样。”许久,都不开口,慢慢将视线挪回,长叹一声,继而低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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