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紫玉的语气在说罢这句话后忽然变得缓慢,此时此刻的他,就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般。他那样的语气及神态,就好像从天上洒下来的悠悠月光一样,无端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和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令人叹惋。
“他会回来的……”
不解相思月,今宵怎忍圆。
宁紫玉此刻,不置一词,却有胜过万语千言的戚然与伤怀,尤其是当他独自身处于这样一片古今不变的亘久明月中,对比往昔,也就备感寂寞。
昔人已不再,物是,却人非。
当初,他还曾和叶邵夕一起沐浴在这片月光之下,而今,却是月似当时,人也早已……大异于当时了。你看那明月当空,明月还是往昔的那片明月,而月底下的人,如今,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了。
月色依然,人却分离,宁紫玉在屋内,透过小窗看着屋外茫茫然的一切,突然才知道,到底什么叫前欢不再,其悲无穷,原来想死,从来就不是时间,能轻易消磨得了的。
而“叶邵夕”倒更像是他心头的一坛陈酒,时日越长,味道也就更香,更醇。
宁紫玉觉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来歇息歇息,才能使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他心痛,痛得心脏……几乎就要停止了。
可,人性的本能和弱点就是这样,越是责令自己不要去想念,往往就会愈发想念。
睹物思人,触绪还伤,宁紫玉在失去叶邵夕的这一年多来,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思念成疾,相思气绝。
再不会有人在自己口渴之时,恰好为自己端来一杯清茶。
再不会有人在烛火燃尽之时,为自己剪一剪灯光添一些灯油。
再不会有人在秋栗糕蒸上之前,为自己吩咐御厨不要放糖只加些清茶即可。
再不会有人在自己杀生之时,为自己在小佛堂点上数年的菩提灯。
追忆往事,却似实而虚,总是在眼前一闪而现,瞬时又化为乌有,那人对自己的好,宁紫玉现今才弄得懂。
原来……这么伤人的,才叫——“爱”。
宁紫玉不是傻子,当然也更不是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年,他虽然并非如此铭心刻骨地这样深爱过一个人,但事情到了他身上,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也终于弄懂了。
因为只有爱得如此之深,才能思得如此之切。思至深处,也除非“爱”这个字,不能解释。
半天,宁紫玉闭上的眼也终于睁开,他环视一周,静下心来细细体味一番,越发觉得在这个满布灰尘的窄小房间内,充满了他想要的——叶邵夕的气息。
“你和他……很熟?”
宁紫玉的声音很轻,轻到就好像溶溶地,融化在了江棠身侧的那盏烛火里。
昏黄的烛火如梦似幻,在空气中,久久地散发着绵然,而又延续的光芒。
宁紫玉望着地上那道血迹,他忽然发现,他对叶邵夕真的知之太少了,知道的甚至比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单薄得可怜。
“回皇上,虽算不得熟,但叶侍卫在宫中与人知交甚少,微臣,还算与他走得近一些,所以叶侍卫平日都发生过些什么事,臣还是晓得的。”
江棠暗中观察着他的表情,寻思一阵,小心翼翼地回话。
宁紫玉的眼睛似乎在看着那盏灯,其实,却在看着灯下经过的那道,长长的血迹。
良久,他什么都不再问。
江棠察言观色,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恍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半天过去,才听他缓缓道:“那日,是臣第一个发现叶侍卫的……”
宁紫玉一震,当即因他接下来的话,攥紧袖中手指。
“撞开门的时候,臣也吓了一大跳,臣没想到,平日看起来那么沉默寡言的叶侍卫,也会有一天,这样不顾一切地爬过来求我救他……腹中的骨肉。”
“爬……”
宁紫玉悲恸无比,他知道叶邵夕的一切一定是自己所造成的,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但细细听来,不免听出他声音间的颤意。
“他怎么是爬出去的?……告诉朕,朕要你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告诉朕……”
“是。”江棠领命,开始缓缓地叙述下去。
银华似练,月光姣好,屋外冷清清的月色最是伤人,尤其是当月光洒向竹枝,投射在地面的阴影,总会让人心痛难当。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体内,竟也可以有这么多得血……”
江棠回忆往事,神情在恍惚的灯晕下愈渐浅淡,看起来迷蒙深切得恻恻动人,悲不自已。
而那些字,那些词,那些叶邵夕从前所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也都在今天,江棠代他转述出口的同时,都变成了一把把痛蚀人心的刻刀,瞬间就将宁紫玉已积郁累累的心,击得粉碎。
宁紫玉险些要承受不住。
“他抓住微臣……说……求求微臣……救他的孩子……可宫里那么多人看不起他,微臣带他去找了御医,就连御医也不肯给他医治。讽刺他枉为男儿,没有雄心,没有抱负,犹犹豫豫,儿女情长。”
“可叶侍卫却说他就是没有抱负,他就是犹犹豫豫,他就是儿女情长。叶侍卫说,他的雄心,他的抱负都被肚子里的小东西一天天地磨平了。他说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但是求御医一定要救下他腹中的骨肉。”
而宁紫玉听着这些,却坐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之中,很长时候都无法发出声音。
“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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