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孟楷也许这辈子再没有如此重视和在意过这么个名为“郭娘”的女子了。哪怕她实在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儿和佳丽,而只是一个在平康南区外围,半掩门开私窠子营生的中下流娼妇而已。
至少,相比他作为大将军府的直率大将,还是后来大齐新朝执掌京畿安危的京兆少尹、巡城大使;所走马观花见过那些或是高贵凛然、或是娇媚动人、或是风姿卓越,不同出身和来历的形形色色女子。
她的牙齿既不整齐也不够白,皮肤也不够细嫩且眼角开始松弛,身段谈不上丰盈年纪也偏大;稳身形之后,却又几乎一下子失去了站了起来的全身气力,而只能倚靠在搀扶他的易大毛身上。因为,在这里只能看到远方宽敞的街道上,无数横七竖八又层层堆叠起来尸积如山,穿过敞开的坊东门一直沿伸向远处兴庆宫,西垣偏北处的兴庆(西)门内。
而且这些尸体大多数还是衣裳不整或是衣不蔽体的女子;显然在被迫转移的短暂道途当中,被突然改变主意的官兵给暴起杀害的;在这段由既大且深的沟渠和宫墙包夹之下,两头都被封堵起来的长街之上,她们几乎是毫无躲避和遮掩的,就这么惨死于墙头和街头两端相继交加的刀兵乱箭之下的。
从这些惨白发黄泛黑的尸骸下流淌而出的血水,甚至让宫墙边上种满金桃树的宽大御沟,都变成了浓重而浑浊深褐色;而在炎热的空气当中聚附而来的蝇虫,就像是低压的阴云一样带着远近可闻的巨大嗡鸣声,笼罩在这片浸染透了血色的长街之上。
见状如此,孟楷一下子就心若死灰般的跌坐在了楼板上,又象是失去了全部的气力再也没法自己站起来,而只能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儿一般泪流满面的急促喘息着。
而在长街对面,官军所退守的南内兴庆宫之中,却是正在举行一场仓促而又草率的典礼和仪式。兴庆殿前临时搭起来的彩棚和帷幕之前,许多身上披挂上半片彩缯或是绸布的官兵,也带着各种跃跃欲试、贪婪、期盼和狠戾的复杂表情看着,帷幕所遮掩背后那些窈窕的身影。
而在日常用来宣召和传旨的云阶大台之上,一名身穿乌光大铠的军将亦是在大声宣布着什么:
“这都是朝廷和相公的天大恩典。。为尔等阵前娶妻以续后嗣。。。。”
“这可是尔等粗鄙之徒,平日又何尝有机会见识的这般佳色秀丽?如今却可以亲近芳泽,怕不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报呼。”
“是以尔辈既要知恩也在史可及身边的一名文官却是不由得意的捋须道:
“多亏连帅和相公的妙计,这正可谓是军心可用啊。。”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突然远方就响起了连片滚雷似得的轰鸣声,还有大片建筑坍塌下来所夹杂的惨叫和嘶吼、惊叫声;片刻之后,就有一名将弁飞奔而来嘶声竭力的喊道:
“不好了,西垣偏南的金明门被贼军掩袭火器所破,据守的后厢兵马当场死伤大半。。”
这名将弁喘着粗气继续道
“又有前往堵截的奉先都和效用都、回鹘队,都未能遏制其势反被突破;如今贼兵已经杀过了新射殿、金花落和南薰殿,分兵向着内恒的明光门而来了。”
“那就火速吹号点集人马,火速前往大同门和钟鼓楼之间重新布阵啊。。”
史可及不由青筋毕露的厉声道。然后又亲手敲响身边的金版,而对着那些帷幕当中忙碌的士卒大喊道。
“停下,全数停下,还、结个啥老子的亲啊。。贼军都杀过来了,若不抵挡住,就连命都没了。。”
然而当史可及在一片乱哄哄的喧闹和混乱当中,好容易才把这些爬上女人身子就不想起来的官兵,给连打带骂顺手砍了几个以儆效尤的人头,给重聚起来在自己身边完成列阵。,再度响起的轰鸣声靠的更近了,而再度有退过来的将校嘶声对着史可及喊道:
“连帅,贼军已然击破了大同门。。。其势难挡啊。。”
他的喊话未落多久,突然空中就呼啸着落下来了一道稍闪即逝的弧形轨迹,蓬的一声击在云阶高台的边角上,顿然就崩裂迸碎开来一大块,又在碎片四溅当中,打得数名军士头破血流惨叫起来。
于是这些心不甘情不愿仓促聚集起来得官兵,也顿然像是受惊得鸟雀一般得,再也不管史可及及其牙兵得约束和弹压,就此在殿前一哄而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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