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个时候,爱丁堡王宫脚下的广场上会点燃火堆,10月最后一天的晚上全城的人们聚集在王宫前举行篝火晚会,是爱丁堡在全年中最热闹的一夜。
这一年同样如此,当篝火燃起的时候,人们的欢乐情绪被调动,暂时忘却了生活中诸多不如意和艰辛的事情。市民们围绕着高大的火堆舞蹈,一些会乐器的人从家里拿来琴演奏祭祀的歌曲。小孩子们也获得了一个难得的撒开性子玩闹的机会,如同脱缰的小马在广场上追逐嬉闹,父母对他们表现出格外的宽容。年轻的情侣在火堆旁相拥着跳舞,这个时候男孩的舞步是否优雅、女孩的旋转是否轻‖盈都不是重要的事情了,他们享受着与恋人共度节日的欢欣。
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红的,在火堆的顶部,明亮的火星一把一把地冲上夜空,仿佛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老人、青壮年还是孩子,无论这些人们是疾病还是健康、是富有还是贫穷,这个夜晚他们都能遗忘生活中的阴暗,毫无保留地沉浸在庆典里,分享到别无二致的欢乐心情,获得短暂的平等和麻痹。
爱克菲洛从来不参加萨温节庆典。他对这种人多的、欢乐的场合感到无所适从,因此对于他来说,站在露台的边缘看看下方的庆典就足够了。他倒是一直希望能有人陪自己一起看,不过多数人没有这种奇怪的兴致也和他关系没那么好,和他关系好的安德罗梅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领皇家卫队维持秩序和巡逻。因此他这个希望一直也只是希望而已。不过近几年,这个希望终于达成了,兰斯洛特可以陪在他身边。当他好奇为什么他不跟安德罗梅去巡逻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近卫队长没有把他安排在参与巡逻的名单里。
总之,现在爱克菲洛殿下的萨温节之夜显得不那么寂寞了,虽然当事人从来没觉得寂寞过。眼下,他待在节日人群的外围,感受到一点欢乐情绪的余波,身边有兰斯洛特陪他喝喝酒说说话,他觉得这已经是最好了。
——爱克菲洛殿下,其实是个相当懂得知足的人。
“加拉哈德,给我讲讲你的故乡吧。”在和兰斯洛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爱克菲洛忽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听到这个问题,兰斯洛特大脑空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故乡?他的故乡在哪儿?他总是对人说自己是高卢人,然而他在高卢并没有一个家乡。即使他的父亲与他相认,授予他贵‖族的头衔,他在他面前也更多地是个骑士,而非他的儿子加拉哈德-罗格里斯。那么他的故乡是阿瓦隆吗?他虽然不在那里出生,但他在那里长大,他清楚地记得那座雪白的圣山和山脚下海边乌黑的岩石,它们如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印在他的灵魂里。可是那难道就是他的故乡吗?被他亲口否认的地方,配得上这个代表“归属”的名词吗?
“加拉哈德?”爱克菲洛有些疑惑地看着语塞的他,“怎么了?”
兰斯洛特还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之中。或许像有些人说的,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那么,他哭笑不得地想,他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准确的故乡了。
但是王子的问题还是要回答。“请原谅,我不知道该怎样对您说,”一阵犹豫过后,兰斯洛特又恢复了淡然的外表,“我的故乡是个描述起来有些复杂的地方……”
接着他对爱克菲洛描述起来,他说那地方在高卢,他长大的城堡紧挨着一片湖。他的母亲挚爱那片湖的景色,喜欢带着他的姐妹们到湖上泛舟。城堡背靠着高山,山尖上有皑皑的白雪,白雪中间露出黑色的岩石。他的两个弟弟有和那岩石色泽一样的黑发,如今一个加入了卡默洛特骑士团,一个在北英格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姐妹们和母亲……
爱克菲洛听不出话的真假,他不知道兰斯洛特所描述的地方融合了三个他视作归属的要素——承载他血统的高卢,他生长的阿瓦隆,以及高汶和加赫里斯。他问兰斯洛特:“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呢?你下一次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兰斯洛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微笑:“我恐怕不能再回去了。殿下,我的家乡已经在战火中毁灭了。”
然而他知道它并不是毁于战火,而是根本没存在过。或者说,这样一个融合了他全部归属感的地方,仅仅存在与兰斯洛特的梦想之中,毁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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