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没有说话,打量着方步亭的面容。
这个人,不是政治家,更胜于政治家,不是没有政治的才能,只是不屑于玩政治。
“我曾经和方行长做过的约定,如今仍然作数。”明楼不紧不慢,端起一盏茶来,“恕我直言,我也不是神人,找不到一劳永逸的办法。和您一样,我也巴不得阿诚赶紧走了得了,可惜,您送不走二公子,我也送不走阿诚。”
“明先生不必拐弯了。”方步亭喟叹,“你今日肯来,不也抱着与我差不多的想法?”
“方行长当真豁得出去?”
“子女都是债。”方步亭慢慢道,“明先生未成家,不也为了幼弟什么都豁得出去?”
明楼知道方步亭言语之间的机锋指的是他不顾一切在方家抖落出那些往事来,他为了保明台确实冒了巨大的风险。
“我要你一句实话。”方步亭肃然,“孟敖此次贸然回来,崔中石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方行长自己的人,如何来问我明某人?”明楼微微一笑,“我如今是正经的国府经济顾问,地方财政司的司长,已经没有军统的职务了。”
“莫非明先生觉得我手中的筹码不够?”方步亭摩挲着手杖,“南京的特别小组进驻北平分行,直指培东和崔中石,个中缘由我也清楚。这些破账查下来,谁也不干净。如今正是清洗旧人的时候,我想明先生也未必比我这个老家伙晚上睡得香吧?”
“事实上,我的筹码稍微大一点儿。”明楼稍微侧了侧脑袋,“鄙人也学了几年经济,道行比不上方行长,不过也清楚,其实若是真的豁出去,不管是我,还是方行长的手,都是干净的,只是牺牲太大,而且归根究底起来,牺牲的人,都是方行长的人。”
方步亭眼角颤了颤,“当初明先生在我方家一番豪言壮语,仿佛仍旧余音绕梁啊。”
“我非索恩,人非草木,亲情也不是非要血缘来维系的。”明楼甚少说话不留余地,“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我和方行长的目的一致,那么合作自然也会愉快。原本事情不必走到今日的地步,奈何当了三十年孤儿的阿诚偏偏是您的亲生儿子,两条不相干的线缠在一起。他当局者迷,做事有了掣肘,您虽清醒,同时软肋和牵制太多,而我没有。”
“我明白了。”方步亭没有怒色,恢复了平淡的面容,“话已至此,我只不过是要借点明先生的东风,明先生年富力强,不过,有时候……”
“姜仍旧是老的辣。”明楼放下茶盏。
程小云看看明楼,又看看方步亭,百思不得其解,转而去看谢培东。
谢培东没有表情。
她却问了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不把孟韦和木兰叫回来么?孟敖也在外面……”
电话铃声激烈地响起来。
明楼起身:“我告辞了。”
“恕我不送了。”
铃声刺耳。
明楼大步离开。
方步亭扬手打翻了电话,程小云吓了一跳。
他话语简短:“你去崔中石家。告诉孟敖,有人带兵围了燕大,孝钰和何校长都有生命危险。”
程小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培东,走吧,去分行。”方步亭猛地拄着手杖起身,却不妨踉跄了一步,程小云扶住了他。
谢培东仍旧面容不惊。
陈继承终于失去了耐心。
他亲自拿起了枪,“何校长,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不会杀了你,但是你想好了,为了这些共产党,值不值得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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