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头脑一热,一出口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下去:“只要你们都陪我,咱们就不醉不归!”
众欢声四起,都推邱砾去买酒,说是给姑娘们赔罪。
陈扬不好说什么,等了大约一分钟,找借口出去了一下,追上邱砾:“买好一点的酒。”说着,从自己钱包里抽了几张百元的递过去。
白酒价格越贵,一般入口就越柔和,喝多了也不至于头痛欲裂。
邱砾顿了一下,没接,只道:“拿奖金买就是了,夜里这一闹,明天谁还知道钱都花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邱砾一个人拎回来四瓶泸州老窖,还有一叠一次性纸杯。陈扬看了简直想撞墙:上帝啊,老子就少说了一句少买点,丫怎么就来劲了?!
因为角度巧了,顶灯零散的彩光照在四个排成一排的酒瓶子上,奇光异彩。叶祺看了看拿光了东西委顿在台子上的塑料袋,再转了个锐角定在酒瓶上片刻,最后对上陈扬的眼睛。只消一瞬便已通晓,各自意味深长:邱砾这问题大了,都成了私仇了。为了一句怪他不会做人的闲话,他这是想灌死叶祺。
陈扬终究是不放心,趁着众人乱糟糟轮流去点歌的时候挪到叶祺旁边坐下,顺利地混入了战局。自家兄弟,关上门自个儿按在地上打都没什么,但落在别人手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叶祺掌心里转着纸杯,凑到陈扬耳边:“你能喝多少?”
陈扬笑:“没准,看情况。”
想说谢谢,谢意却太沉重,堵在胸口几乎有些往下坠的力度。叶祺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唱首歌给你听?”
陈扬恍惚听谁说过,叶祺正儿八经学过十年的古典西洋乐,于是咀嚼了一下这句琼瑶兮兮的话,只是很识相地点了点头。他凭着直觉猜测,叶祺这话可能分量还挺重的。幸而事实也是如此。
叶祺特地点的歌不知被谁提前了,前奏响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去拿人家递给他的话筒。那双惯常宁和的眼睛骤然深沉起来,陈扬努力从侧面望进去,却什么都看不透。
是西城当年鼎盛时期的《u》。
陈扬读中学那阵子曾跟着bbc一字一句地精练过英音,听惯了不怎么明显的卷舌音和棱角分明的音节切换,这会儿凝神听着叶祺圆润的美音,倒真是津津有味。
绵延不绝,词尾的辅音全部连上词首的元音,总觉得那歌声里满溢着低回的温柔,异样而新鲜的感动涌上来,势不可挡。陈扬发觉自己脖颈僵硬,连转过去看着叶祺唱的勇气都没有。这算什么?似狂风骤雨过境,所有感官都被掀掉了平日的塑封,不可思议的柔软敏感,一阵一阵钝痛。
真是过分啊,连前尘往事都纷至沓来。小时候父亲总会说“等你成了有故事的人,自然会懂”,可他没有告诉过陈扬,当他遇到一个同样被太多故事深深缠绕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感觉。
“te
t y”
低沉音色忽然拔高进入高音区,柔和转成了明亮,果然不是随便拿起麦克风乱来的水准。包厢里竟然安静下来,有人做出了鼓掌的手势,却愣住,良久都没想起该放下。
一曲终了,叶祺自己也若有所思。
好在节奏明快的舞曲很快切上来,夜重新被欢声笑语侵占。活动的能力一点一点回归陈扬的身体,他猛然仰头饮尽杯中辛辣的无色液体,浇不灭的是心底那簇迷惑的火苗。
一轮接一轮,没完没了地有人过来敬酒,陈扬和叶祺来者不拒,越喝越自然,连姿态都松弛下来。一开始大概还有点起哄开玩笑的意思,后来大家也都在发泄连续一个多月疯狂工作的压抑,转眼倒下了好几个。姑娘们早就被还算清醒的邱砾打包送回去了,眼下沙发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都是男人,一个比一个没形象。
陈扬那点酒量最多也就算平常,陪叶祺喝了没多少事情就反过来了,成了叶祺在替他挡酒,所以眼看着三点了还有八分清醒。而叶祺打定主意不想醉,装进去近两斤白酒还眸光发亮,倒也是奇迹。
陈扬静静坐了一会儿,意识慢慢趋近正常状态,感觉到包厢里弥漫的酒气,不由蹙眉。叶祺看到了,低声问:“不习惯了?”
陈扬点头,伸手顺过他手里的纸杯放在台子上,示意他别再喝了。
叶祺凝眸看他片刻,开口:“邱砾什么时候走的?”
陈扬闭目想了一下,犹豫着答:“十二点不到吧。”只因太清楚他在想什么,索性接着说下去:“他知不知道你有多大量?”
叶祺苦笑,也并不算很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宁可相信他不知道。”
那就是知道了。
他总是善良,即使世界不允许他善良的时候也是一样。面对宏观的外部环境,陈扬知道自己总在索取,永不知足,相对来说叶祺却总在退守。退到无路可退,因而风轻云淡。
陈扬忽然圈住他的肩,手臂安慰地紧一紧,一触即收,却不知说什么好。
顿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睡会儿吧,既然这帮猴子都摆平了。”
叶祺一言不发地合上眼,睫羽相交,如倦飞之鸟栖在他身边。
陈扬把脸埋在自己掌心里,怀着疲惫守候叶祺的气息渐渐平缓。他太累了,其实醉一次也好。可惜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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