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淡漠,可他却做不到。尤其是风里都是铮鸣之音。
一声一声,生生砍在了江南秀骨之上,这方水土不该遭此劫难,到底是他的错么。
流珠在身后轻轻唤,“国主……”
他风中回眸,分明是恍惚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兵临城下。对不对?”
流珠颔首,半晌才记得他看不见,“是。”
“扶我回寺。”
长江一役之中唐军欲求速战,不顾后果点火以图顺风火烧宋军,却不想竟然天意难违,风势突生巨变,瞬时江上逆风将所有火势吹回,几十只小船在大风的吹刮下一起向着唐军的船队滑去,几十堆熊熊巨火。
唐军千艘船队排列极其紧密,此时万般无法,火势一来立刻人心大乱,被几十团大火烧个正着。
江上火光冲天是什么景象?
成千上万的将士集体向着滔滔江水之中搏命而跳又是什么景象?
李煜看不到,却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既然赵匡胤能够兵临城下,那么这一路上,无数关卡,纵使唐国衰微军力不敌,但此一路绝非纸上谈兵说来容易,他不知晓的牺牲究竟有多大。
一路行回广凉寺,恰是途经园中小桥。
他一路在想。
那步子终于维持不住。
突然扶着白玉石桥俯下身来,流珠变了脸色,“国主?”
第二百零六章一念菩提(上)
李煜以手遮住日光,“有些晕眩罢了。”他的眼目仍旧是不能长时间见光,这时候急火攻心更觉不适,晕眩间只觉得手脚无力,一手撑着光滑的白玉扶栏缓缓俯下,流珠过来搀扶,急得一时竟然说不话来,她本是想开口大声唤人,突然想起此时已经是这般光景,城外一片厮杀城内人心惶惶,皇宫之中若是再教人看见国主此般境况,还有什么可拖延的,必是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僵在地上,李煜梨花白的衣裳铺成如洗凄怆,待得略缓一缓,他放开流珠的臂,“想来这一路不曾遇见旁人,便是都慌得不耐躲了起来。”说完笑起,让流珠更觉辛酸,“她们……一群该死的,这时候都不见了人影。”李煜摇头,“人之常情,竟是我太过昏聩,死到临头还不出一言,当然该避。”
流珠见他如此,“国主,且先回凤阕宫吧。”
李煜却是突然加重了语气,“你可记得当日我嘱托你之事?”
流珠沉默不语。
“记得,还是不记得?”字字压在心上。
流珠只能应着,“是,流珠记得。”
“记得便好,若是宫破,顺后宫水渠绕至山石之后,有幽径可通宫外,幼时……”他轻轻咳起,试着起身,仍是不得力,也便放弃,倚在那白玉的栏上,下方一池活水潺潺,他的声音极低,“幼时我在这宫中玩耍时候探得的,那时候有宫里侍卫偷偷溜出去买些小玩意便总是暗中从此处离开,弘冀哥哥后来发现了,大怒之下命人严密看守,想来如今这般形势再无人顾得它了,你们做宫人装扮从南门而出,纵使撞见宋军,一时也还不致为了几许出逃的妇孺大开杀戒。”
流珠眼望着那方水流,金陵皇城之水处处俱为活水,水脉走向奇诡本就留了余地,她颔首应着,看他气息不稳这时候再刺激不得,李煜又唤她,“流珠,召飘蓬来此,不得惊动他人。你快些去。”
流珠知道他若非实在是起不得身来,绝不会一人这般颓然靠在石桥上,可是此时再无他法,李煜必是有了要事才叫最值得相信的飘蓬过来,流珠只能替他将披风重新系好,“静静歇一会儿,不得再动气了,流珠即刻回来。”
说完匆忙离去。
四下死一样的静。
广凉寺中小长老眼望得流珠随侍他出去,立即转身去了寺后。
李煜慢慢将手探过那白玉的扶栏,探手向下,冰冷冷的河水,到底是入了冬的时节,江南比不得北方的冰寒,也是比其他日子温度低了不少。
白袖轻轻挽起,他探手入水,清明了不少。李煜动了动身子总要教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悲,想来此生如今第一次这般失了仪态。
除了自嘲地笑,他也不得它法了。
人与人之间最怕心生罅隙,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完全的消退干净或者是被一朝全然抹去的,女英静了这些时日也不似往常总是想着过来探探了,她也会伤心。
怀疑她有什么用呢。
此刻的凤阕宫里女英抱着那方琵琶,姐姐留给她的绝世古琴,若说是价值连城绝对不为过。可惜也不过是断烧了的木头罢了。
拨弄两声,此刻人心惶惶之际,她倒是越发的平稳,“姐姐,你去的早,看不见今日。想来我到底是在此处胜过了你,他最不好的时刻你不能陪着他了……”手指动一动,清越之音曼妙而出,“姐姐…..今日我却想得明白,你给了我最大的惩罚。”
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愿意将一切都留给我,原来这才是最大的惩罚,陪着他,不在他心上,这才是最大的惩罚吧。
想起李煜的怀疑。
我怎么会……害你呢。女英同样自嘲,有心无心拨弄着那些琴弦,断断续续,就像自己的心念,一心欢喜,满腔热烈的时候过去了,其实人和人之间再简单不过,爱是不爱,多么分明。
姐姐你到底是骄傲的凤凰,宁愿枯死枝头也不能萎落泥泞。
我比不得,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随着他,是好是坏,皓皓白首,无愧便是福。
第二百零七章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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