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军将攻到华沙了,据说此城一失,则德国危矣。谣传有俄舰四艘到吴淞口,又说英美有哀的美敦书给德、日叫其无故投降。股票大涨恐是受谣传影响。
今日据说是“复兴节”,因为去年“收回”租界。上午均臣步行至南市定煤箩,加了六百元,其中二百元公开分,四百元均臣与老赵、裕元和锦华私下分了。这种事炳仁始终不知地信着均臣,这人真是老实,均臣想,其实本可不骗他,但因现实环境的限制,如果现在偷偷摸摸的事给他知道,能保证他不去告其兄吗?到底是他们兄弟的关系密切啊。
前天店中均臣又做了一次掮客,所赚的钱买了半担西瓜,二天后就将其吃光了。店中近来盈利颇丰,现可赚一百万之数了,于是薪水各加七成,均臣本五百五元,现在是935元了。自从炳初替代葛先生后,葛已很长时间没来店里了,今天听张炳初说葛先生又吐血了:“若再吐下去,性命恐怕危险的。”说完炳初就委均臣代其买仙鹤草二合送给葛先生,然后顺便去问一下电水板的价格,临走时还嘱咐均臣:“价要问得地道些。”这皆因上次均臣问的价不好,遭张责骂,今天又提起,使均臣甚羞愤,认为其大可不说的。那次海关真气人,拿去样子好几种,均不对退回,呜呼,非钱莫行也。均臣也愧极,不欲再提及了。
均臣正要出门,大舅父和阿苹又相继来问均臣船票有买着否,因为大姨母之旅行证已预备好了,但万生号船才在昨天开出,黑市票要八百元,原价不过一百七而已,均臣叫老赵若只要五百就请他买了。均臣在买药和问价的途中又顺道去中法大楼问船的事,答说宁绍要在二星期后始可行。
下午正时至三时,又是均臣自警团站岗时间,天热得发昏。待均臣站岗回来,看见店中什物都放置得凌乱不堪,一阵阵汗臭袭来,有点触鼻,他心中就更有一种难过,于是赶紧躲到阁上去作随记了。
均臣近来作了几篇随记,初期作品免不了拙劣,因为炳仁不肯奖励,所以他连近画的漫画都“敝帚自珍”不高兴给炳仁看了。这时,炳仁也在阁上,无意中翻到均臣的漫画,均臣心里紧张怕他“不要又是冷笑吧”,可心中还是盼望他鼓励几句。所幸今天炳仁荒唐地奖励说:“唔!要是你能好好地学学一定有成就的!”听罢,均臣心花怒放,被唾弃之辱都一齐抛了,便兴奋说:“所以我想拜一师傅呀!你看我的笔迹不是很老到吗?”炳仁说:“认识的教师倒没有,但最好寻一个好的,一定可以成器的。”于是均臣更加憧憬着未来了:未来他的作品将刊在书报上“公诸同好”,人人都看到大画家某某某。
均臣又将新亚图书目样内之《xxxabc》等各科浅说书籍都抄了出来,大约有一百卅多本,想陆续看完它。此套丛书为世界出版社所出版,形成相类,惟其散装而已。
晚上均臣又到姨母家,听姨母说起泉来。姨母说,泉的姊姊近来沪,泉便大请其客,看戏吃夜饭,坐三轮车回来,大有不可一世之慨,并且为买米事与莉霞相争。均臣听了这些有些许不高兴,想如果他们到母亲家去,不是会给母亲捣蛋吗?卖了一亩田的钱,拿到上海来无聊地用着,有什么意思。到宁波去了,谅他也不会有什么发展,要真是发了财,谁会给他看得上眼,只恐那时莉霞更要吃他苦了。所以均臣说:“在恨时说什么要离婚,在喜欢时则什么都忘了…他若到我家去也多麻烦,人财恐要为他二失,我自己债已背了许多,钱自甬来后只带去二千元,父母二老吃吃尚不够,如何再给泉他们?”正说着,突然姨夫咆哮道:“总之我不是人,是猪猡,将你们三位请了出来,害了你们,现在要离婚我也会到公堂去的,我可是没有拿过媒钱…”均臣听了,骤然一大惊,姨母也止道:“什么?为啥这样说,小孩子晓得什么,他不过说说而已…你酒吃醉了!!”“吃醉?一点没有,我全给你们害煞。什么事都给你拖来,管这种闲账,赔了钱,还要给人家大骂。总之是欠你们!”姨夫声厉色恶,均臣第一次看见他的真面目,只有呆呆地望着他,拼命压制感情说:“姨夫!要是我若有这种意思,我马上要死在你的面前。这是我的牢骚,不要误会。”本来想几句超感性的话,可是不知怎的,出了他希望的十分。“是的,你是牢骚!我不好,是猪猡,管差了事,给你们骂,老实说,你翼毛尚未长成,亲戚来往总有好!明天就让莉霞他们去离婚,你有本领自己去带路,我明天去回了你生意…”姨夫来势愈弄愈凶,均臣被气得发昏,心在抖索,血在狂飞,带着哭声大声地说:“阿叔!你给我们的恩惠我都记住,你的恩我均臣有了一天,一定报答,现在我不同你分辨,因为我无话可辨!若有不良之心,必定轧死在马路上!”“我去轧死,我去轧死…”姨夫简直像发了疯,疯得像小孩。姨母悲伤得流泪:“全是我不好,我到乡下去吧,害了你一世。”大姨母在旁边也说:“这孩子是不好,应该骂,但他是口直心快无意说出的。”
均臣此时有万语在喉,不能吐出,万箭穿心,痛楚极点,他忍不住二行眼泪汨汨地流下来,但竭力压制出声。其时姨夫咆哮已过,声音转轻地骂了。均臣突然站起,拭着泪默然出门,推车而回。一路上真难过,但被清风一吹感情作用已松弦了,一种耻辱深铭心中。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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