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屋的芳婆支起身,指尖戳开窗户纸,深不可测的夜里,她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没人能看清的表情。
次日,清晨
阳城外这件客栈,破床一宿磕得宫柒腰酸背痛,顶着两个乌青眼摇晃着下楼,见关悬镜早已经笃定的吃着早饭,宫柒掐指算了算,昨夜到客栈都过了子时,这关少卿真乃铁打的身子,风餐露宿几日,还能有这样的精气神。
年轻就是好啊,有奔头,有身子。
“关少卿。”宫柒揉着腰背坐下,“既然请不回鬼手女,不如…就早些回去?安乐侯丧事在即,拖的太久,皇上也是会怪罪的。”
关悬镜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与栎容有一面之缘不说,在她家庄子也算是彬彬有礼,价钱也好商量…
鬼手女入殓为生,不为钱银,不为前程…关悬镜想起在风雨里飘摇的栎氏义庄,真是一份情义,让鬼手女栎容苦撑至今?
“关少卿。”宫柒又道,“您老攥着自己的空水囊做什么?属下替您去接些水路上喝。”
——“水囊贵重,他舍不得放手呢。”桌边经过的少年哈哈打趣,“掌柜,两斤牛肉,一壶好酒,再加十个馒头,替我都包起来。”
宫柒回头去看,认出是昨晚坡上烤火的少年,说好的望天靠地不睡客栈呢?
宫柒想冲少年几句,才要张口衣角却被关悬镜按住,关悬镜摇了摇头,示意宫柒不要逞口舌之快。关悬镜行事一向妥当圆滑,自从跟了这个上司,宫柒在大理寺的日子也顺遂了不少,关少卿年纪不算大,却有一颗成熟剔透的心肠,宫柒虽然鲁莽,也愿意事事照着他的意思。
“他是紫金府的人。”关悬镜嘬了口热茶,“别惹事。”
——“紫金府?”宫柒伙惊,“坐拥乌金巨矿,周国第一府邸…湘南…薛家的人?”
杨牧额上锦带的精致鹰纹低调精美,常人一定是看不出什么,偏偏关悬镜不是寻常人,他幽幽扫去,转悠着茶盏,喃喃自语,“薛家的人…到这里做什么?”
“难道,薛家有白事?”宫柒猜测着,“可也不该啊,紫金府是朝廷钱仓,要出了白事…还不是惊动朝野?关少卿,是不是您认错了。”
“不会错。”关悬镜肯定道,“湘南薛家奉雄鹰为神兽,皇上册封薛少安做紫金侯时,下旨薛氏族里男女皆可佩鹰饰,刚刚经过的少年,一定是薛家的人。只是…薛家一年两次运送乌金去鹰都,没事来阳城做什么?紫金侯这几年身体康健,薛家人丁单薄,除了大小姐薛莹,就是几年前接回湘南的少主人薛灿…”
——“这几人平安无事,什么人出事会来请鬼手女?”关悬镜转过身去,少年已经走远不见。
“您忘了一个人。”宫柒终于逮到机会补上一句,“辛夫人,薛家主事那位。”
关悬镜听到“辛夫人”的名号,眼中流露出一种发自肺腑的钦佩,“忘不了,辛夫人坚韧聪慧胜过普通人太多,这些年,紫金府也多亏有她,宫柒,就算人人出事,辛夫人也不会出事。”
宫柒好奇起来,“您与她有渊源?”
关悬镜摇头道:“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位女中豪杰,可惜薛家甚少踏入鹰都…希望能有这一天。”
关悬镜说着,手又不自觉的拾起才放下的水囊,摩挲着,沉思着。
栎氏义庄里,栎容褪下穿了七年的孝服,换了身素净的白裙,捻起地上掉落的小白花,又轻轻落在地上。铜镜前,是一张俏丽明艳的白玉面容,肌肤弹指可破,双颊红润可人,眸眼闪烁,亮如明星。
栎容抽出木簪,及腰的秀发如瀑散落,幽香溢满了不大的房间。
栎容执起妆台上的石黛笔,石黛漆黑,栎容将它佐以妆粉,就可以调制出和比肌肤深些的颜色,色彩调出,栎容对镜描面,她的动作娴熟自然,从左眼绘下,描至右颊,形如蜈蚣,盘旋俏脸之上,虽然是用妆描成,却如真正的刀疤一般,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阴森骇人。
面如鬼魅,手通亡灵——是为鬼手女。
栎容还记得,请父亲去湘南的那个黑衣人说过——阿容生的太好看,是赶不了尸的。容颜可描可易,却还是学不了栎家的赶尸秘术。
鬼妆描成,栎容对着铜镜端详了会儿,又挽起秀发,束起阳城未嫁女子惯常的玲珑髻,发髻娇俏,却略显平淡,栎容将木簪斜戴,素雅里带着少女俏丽。
——“原本也是个绝色的可人儿。”芳婆走了进来,看着镜子里的栎容,低低叹了声,“这副鬼妆,哪个男人敢多看你眼?听婆子的话,跟姓关的去皇城,做成安乐侯的事,抹了鬼妆找个好人家…难不成,你想和婆子我一起老死在阳城这破庄子里?”
栎容盈盈起身,芳婆这才惊觉她已经换下了丧服,芳婆咧开笑脸,“不容易,是想通了?”
栎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锦囊,里头的金叶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是要离开,但不是去皇城,我要去湘南。”
芳婆眨巴老眼,背过身道:“湘南?还不死心你那老爹?七年,栎老三准在林子里被吃的骨头不剩,你去湘南能找出个鬼来。皇城有路你不走,非要去湘南做什么?昨晚,婆子我也听见…湘南来客,给你灌了什么*汤,竟能撬动鬼手女的身子。”
“我只是想知道…”栎容望向南方,“我爹最后…留在了什么地方。”栎容怅然垂目,“紫金府,你听说过么?”
芳婆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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