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莫……这一条粗莽汉子,这是在……关心……他?……
第四回 朔气传金柝 3
慕容复睁眼望着帐顶,耳听帐外人喧马嘶之声忽高忽低地飘来,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他自战场一路回返,便在运气调息。按说伤口毒血已被吸出,不成大碍,以他内力当复元甚速,却不知为何,无论身在马背,还是静坐帐内,都只是宁定不下,心乱如麻,调息了数个时辰,却仍是头晕眼花,脉象纷乱不已。
慕容复料勉强不得,知这喧嚷之声是辽军得胜回营,自思不如抛开心思,先去探看一二。方披衣起身,忽地帐门一掀,有两名亲兵手中捧了食盒进来,躬身施礼。还未及禀报,慕容复眼尖,却瞧见亲兵之后,帐门之外,有条虬髯汉子一边偷眼瞟着帐子,一边不住搓手,来回逡巡,正是详稳耶律葛;唇边瞬间淡淡掠过了一丝冷笑,向那两名亲兵点点头,随即轻声招呼道:“耶律将军,寻在下可有话说么,怎地不进帐来?”
耶律葛听他一唤,一张黑黝黝的脸膛竟然也显出了三分赭色,搓着两只大手走进帐来,嘿嘿一笑,张了张嘴,好像一时不晓得怎样开口。
慕容复早猜着了他来意,心中暗笑,道:“将军……”
才说两字,耶律葛好似拿定了主意,忽地打断了他,直通通地大声道:“慕容公子,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只是总看你是南蛮人,便糊里糊涂跟你过不去。想不到你为了咱打仗这样尽心尽力,以前都是俺的错,这里跟你赔罪来啦!”一口气说完,倒身便拜。
慕容复急忙双手相挽,道:“将军请起!”耶律葛只觉臂上被轻轻一托,似乎也没有什么分量,却身不由主随着便立起了身,只听慕容复微笑道:“耶律将军差了。你我一点小小争执,由战而起,那都是将军公忠体国之心,在下岂有不知?何况我与萧兄相交,他的部属便如我自家兄弟一般,将军这样当真,却当在下是什么人!”
耶律葛听得咧开了嘴,喜道:“我就知道,咱大王的朋友果然够痛快!慕容公子,你好好休息,等咱庆功宴上,兄弟们定要一齐敬你三大碗!”转眼向那两名亲兵一瞟,连忙抱拳道:“俺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慕容复含笑相送,瞧着耶律葛欢欢喜喜出帐去了,这才低吐了一口气,回身道:“两位久侯了,这却是什么?”
那亲兵忙地道:“不敢。我两个是给公子送晚膳来。这是咱们契丹人上用的补品,公子有伤,快请用些。”
这还是自那日萧峰见了慕容复的野炊本事,便再不肯放他一个人用饭,若不叫他与己同进,便是专门拨了亲兵送来。慕容复虽渐已惯了,这时一听,还是忍不住脸上微热,低头轻咳了一声,道:“如此,多承……”他一面说着,一面揭开盒盖,不料一股又腥、又膻、又热、又呛的气息猛地直冲鼻端,下面那两字客套竟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辽虽建国已久,却是边荒蛮邦,饮食之俗休说不能和中华相比,连茹毛饮血之事也尚未全脱。时宋臣苏辙有诗云“春粱煮雪安得饱?击兔射鹿夸强雄。”盖辽人饮食,以肉为主,粮仅为次。“炙股烹莆,以余肉和綦菜,捣臼中糜烂而进,率以为常。”如食用粮食,也是“以肉并米合煮之”,不但饭面半生,还要“渍以生狗血及蒜”。虽则萧峰位列王爵,饮宴也不过以各色生葱蒜韭之属置于肉上罢了。
而眼下这两名亲兵送来的,却是两大碗热腾腾的乳粥,粥中焦黄一片,浇上了新调的酥合生油。在辽人眼中,这生油是最上等的大补之物,史书记载,皇后生产之后,便要“服调酥杏油半盏”,若非慕容复是他家大王客卿,还未必吃得到这样补品。
然而正所谓我之熊掌,彼之鸩毒。辽人一片好意,慕容复却哪里受得了?他生长江南,口味清淡,自小便不喜荤腥油腻。自到辽境,饮食大是不惯,只是虽厌不露,平日一般食用而已,却还是免不了多近米面,少动肉食。何况此时有伤在身,这股腥膻气猛冲上来,可真不亚于那要命的箭毒,登时脸色煞白,只觉腹中一阵翻绞尖刀般直刺上喉头,险些儿当场便要呕吐;极力定神,只见那两名辽兵还热切地盯着自己,一时却开不得口,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摇头,指着那食盒挥了挥手,示意他两人拿走。
那两名辽兵甚是惶惑,不知他何以不用,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一起劝道:“慕容公子……这个,你刚刚受伤,不用饭可是不成。若大王知道,我等担待不起。”
慕容复胸腹间一阵阵地翻江倒海,用莫大定力才站得直了,听那小兵这样说,情知他二人必不敢走,暗自吸了口气,强将那股刺心剐肺的翻绞压了下去,微微笑道:“我略觉不快,只想过一时再用。既然两位不便,且先留下,替我谢过萧大王便是。”
若是有个仔细人在,只怕便能看出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唇无血色,微微发颤,但这两个小兵自没这等在意,见他答应用饭,立时便放下心来,应道:“是,是。小的告退。”一面施礼退出了帐去。
慕容复单手扶着几案,直听那两兵的脚步在十余丈外了,抬手将食盒盖上,一把推到了案角,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双膝一软,已然跌坐在榻上。他方才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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