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中忽觉腕上生热,竟是人体温暖,一惊之下,登时醒转。以他功夫,纵然受伤不适,又有谁能近得身来了?急睁双眼,却见案头烛火摇曳,映出一条高大身影坐在榻边,一手搭着他腕脉,满身的风霜冷气兀自未消,却不是萧峰是谁?
慕容复见萧峰神色,没来由地又是心头一跳,强笑道:“兄长几时来的?怎不唤我?”急挺腰便要坐起身来。
萧峰松开了他手腕,大手搭在他未受伤那一侧肩上,轻轻地一按,若不经意地便缓住了慕容复那急骤的动作,一面似是随口问道:“慕容,你还未用饭?”
慕容复登时一窘,他断断不肯认是自己作呕,这谎话却又实不好编,一时无语,萧峰已站起身笑道:“我也还空着肚子,莫如就此一起胡乱用些。”
慕容复坐正身子,理平了衣衫,淡淡笑应道:“兄长有心,自当奉陪。”心中却只是一片纷乱,暗自打定主意,就算这次当真是砒霜信药,也定要忍了强吞下去,万不能再露形迹,叫他看小。只是一想到那股可怕的荤油味道,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白,双眉不知不觉便蹙了起来。
萧峰瞥到他那模样,不禁无声地笑了笑,只作不见,抬手端过只木盘,递了给他。
慕容复早看清那盘中盛的烤羊肉,不由自主便已屏住了气息。然接过手来,猛地却有丝暖香钻进鼻中,竟然分毫闻不到那股子羊肉膻气,也没甚油腥气息,只有香气炙热,夹着淡淡的辛辣,却甚是醇厚,并不刺鼻,登时大奇,轻轻地咦了一声。
萧峰微笑道:“贤弟怎不动手,这手艺可还过得去?”
慕容复脸上一热,急忙举箸撕了一片放进口中,果觉醇香微辣,却不油腻,他虽于烹饪一道是七窍通了六窍,倒也尝得出这是拿烈酒洒在肉上熏烤而成,说来虽不繁杂,当真用心。忽省起萧峰适才那句话,一惊抬头,只见烛光摇摇,映得萧峰王袍上四爪金龙灿然生光,失声问道:“兄长,你……你怎会……”
萧峰故作不知他言中之意,只笑道:“贤弟忘了我原本做的是叫化头儿么!”
慕容复默然低下了头;待要说个谢字,这谢得太过生硬,待要说个请字,这请得又太过坦然。自识得萧峰,这已是第二次,他纵然如何辩才无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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胪驹河一战惊天动地,阻卜敌烈联军除葬身泥流的大半,足有三万余人做了俘虏,马匹军器俱缴获无数。战后一连数日,辽军都在清理战场,一一查点,忙个不了。
萧峰在战场上身先士卒,于这等政务却无经验,甚觉不惯,便一并都交给了麾下统军们料理。诸将久经沙场,办得来有条不紊,自不须他这主帅劳心。慕容复则外伤原本不重,休养了三四日,也已渐收口。故而这几日,倒是开战以来二人过得最悠闲一段日子。
这天两人并肩立在中军帐外,齐看着一队辽兵牵了缴获来的战马,一匹匹重打记号,标示为某部某营所有;又七嘴八舌议论着哪匹跑得快、又是哪匹耐力足,混着马儿声声嘶鸣响彻一片,好不热闹。
萧峰知慕容复失了座骑,一直便格外留意,要为他重新寻匹好马。正看得起劲,忽然东北方向传来数声悠长的马嘶,跟着一片急骤蹄声如风卷来,却并非发自军营之中。
众辽兵转头看去,只见营边长鬃飘拂,不知何时跑来了一群野马。当头的数匹儿马子几有丈余高,毛皮在秋阳下油光闪烁,现出清晰强健的筋肉线条,当风一立,被身后碧蓝长空衬如泼墨彩画一般。原来这时冬令将至,寒气日甚一日,尤其那一场大雨冲毁了大半草场,只有辽军所驻还圈定着片草木丰茂之地。这野马群难以维生,便也大起胆子,跑到大军驻地抢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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