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兵由他亲手提携,跟着沾了入京面圣的光彩, 一个个对他死心踏地。
延熙帝对这些青年将士,似乎也颇有笼络之意,这会拍着肩膀赞叹英雄才俊,那会又拉着手嘘寒问暖。给他们封的官职,无论高低, 大多都是在军事体系的重要机构,安c-h-a体己人的心思不言而喻。
众将官们有早早醒过味来的,也有被浩荡皇恩冲昏了头, 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的。
但不管怎样,这批人从今往后就是新帝的股肱羽翼,这点几乎是肯定的。就连一旁的内侍看他们的眼神,也变得不一般了。
出了文华殿,天色尚早。白日高悬,霁空万里如洗。
众人一路无言,不敢喧哗,憋着堵着直到踏出了宫门,话闸一下子便开了。除了相互道贺之外,还兴致勃勃商议着要一起去京里各处转转,游览名胜风物。
只有韩默一言不发,匆匆与他们话别之后,就翻身上马,一迳往京城东南角的尚书府第去。
尚书府地处僻静,远远望去,一色的粉墙黛瓦。墙内的百年老松探出枝干,浓荫繁茂。他在朱漆大门前勒住马缰,门房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尚书大人今日不见客。若有意谒访,不妨留下名刺,我好与大人知会一声。”门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身灰色棉衣,言谈温文儒雅。口中说的虽是拒客的言辞,却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韩默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恼,只等对方走到近前来,才晒然一笑。
“尚书大人就连我也不见吗?”
门房一愣,定睛瞧了半晌,一拍脑袋。
“看我这个老糊涂!”他牵过坐骑的缰绳,弯身见了个礼,口中亲热地呼道:“少爷,您可回来了!”
“余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韩默笑着应道。
“许久不见,老爷和夫人也甚是记挂您。老爷听闻您今日回京,哪里都没去,就在家候着。”余伯一边领韩默进门,一边偷眼打量他。
他此刻未着戎装,而是身披御赐的大氅,脚踏皂靴,腰间悬剑,一袭缎面箭袖袍j-i,ng干俐落,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一别数月,他的气质也越发内敛沉稳,喜怒不轻易外显于色。
余伯不禁叹道:“少爷这次领兵出外,越来越像个办大事的人了。老爷见了您,想必会十分欢喜。”
他口中所称的老爷,就是当朝礼部尚书,先帝御指的太子太保周炳德,也是周澜沧的父亲。
周炳德出身世代书香门第,能通文墨,腹中也有些实学。以殿试二甲第三名入官,从一名从五品郎中做起,偶然蒙先帝青眼,仕途一飞冲天,一路当到正二品的尚书。
不仅如此,先帝还指派他的儿子做太子伴读,这是摆明了要周炳德辅佐先帝,也是间接保证了周家在两位帝王皇祚期间,在朝廷上都有一席之地。
周炳德不敢辜负先帝美意,周澜沧还不满四岁时,周炳德就亲自教他通读圣贤书,熟记十三经。
谁知道周澜沧虽然禀赋聪明,天x_i,ng却极其好动,老是变着法子鬼混摸鱼,把他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哭笑不得。周炳德硬着头皮将儿子送进宫中侍读,作天作地的周澜沧进了东宫,倒是被当时的太子李元胤给收服了。
周炳德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儿子将来会安生在朝里做官,再小的官也无所谓,起码父子两人互相能有照应。但周澜沧跟在太子身边这些年,对兵家学问表现出了相当的热忱,所以后来封的官竟然是武职。
这也就罢了,周澜沧还自荐请缨,要去几个省份之外的地方平寇。
周炳德一生宦海浮沉,从来没有c,ao过这样的心。他镇日在朝中等战报,夜里也睡不好,胡子白了一大把,腰腹瘦下来一整圈,终于盼回了西南的捷报。
周澜沧不只成功办好了差使,还加官封爵。
百年文人世家,就这样出了一个大将军。
韩默踏进内厅的时候,周炳德正在座上品茶。一认出他来,满眼便是抑止不住的喜色,却又偏要端着个父辈的架子。
“澜沧,你回来了。”周炳德将茶碗一搁,悠悠道。
周澜沧听见老父呼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周炳德叩头请安,嘴里说道:“孩儿不孝,一别数月,未能承欢高堂膝下,躬亲侍奉,反而让爹娘劳心记挂,这是孩儿的过错。望爹娘勿要怪罪。”
“你起来吧。”周炳德捋了把胡子,虚抬了抬手,“你能不负皇恩,完成圣命,是替我周家光耀门庭,算不上不孝。你封官的消息我也听说了,只不过,你切莫为此骄矜得意。兵者,国之大事,宜慎而后动。哪怕你战无不克,荣宠加身,只要行差踏错一回,就是殒身灭命的下场,不可不察。”
“孩儿谨遵父训。”面对周炳德谆谆教诲,韩默垂着手不住点头。
周炳德这才呷了口茶,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娘知道你要回来,也高兴得很,她正在后边园子里,你快去给她请个安吧。”
周澜沧的母亲季氏,也是出身名门,娘家并非官宦人家,她的父亲却是名动数省的大儒。
季氏x_i,ng格温婉端庄,对于朝中之事虽然不多加置喙,心中却明镜似的,很多事都自有底数。
韩默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水榭亭台边绣一条丝帕,抬头一见到自己儿子便红了眼眶。
“你可总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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