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县已经近在咫尺,它位于京兆府天子脚下,距离长安城也不过五十多里地。
这就是李嗣业所认为该封地的鸡肋之处,他理想中的家业应该处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即使想在封地上干点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会被发现,在山头上,就可以清晰地将他的田产尽收眼底。
司户吏站在他的下方殷勤地说道:“李都护请看,这山头上全是树木,可以就地取材建造府邸,建成后府邸面朝整个田庄,也方便收割收仓。”
李嗣业一言不发,却对沙粒招了招手:“沙粒,你过来。”
他从怀中掏出田契,塞到了沙粒手中说:“从今天开始,你除去做米记商铺的生意外,还要担当高陵县子爵府的管事,涂乡五百户的租赋和这八百亩田的产出,我都交给你来管。”
“可,可是。”沙粒颇感为难地说道:“我只会做生意啊,哪里会管田产?”
“这就是生意。这些田产就是生意,我今后可能顾不上这里,也许一年都不会来一次,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来操办。”
沙粒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吃惊地说道:“东家,这里可是你的封地啊。”
“没错,这些都是私产,每岁的收入你只需向我报一次帐,跟米记商铺的收入一起分红结账,除此之外,将永业田租出去后租赋尽量低一些,永远不要超过朝廷规定的田赋数额。剩下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别把自己折腾掉就行。”
李嗣业抛下这句话,留下沙粒和目瞪口呆的司户吏,带着众人远去。
这司户吏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晃动着对沙粒说道:“请恕我孤陋寡闻,你家都护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可是八百亩的永业田,五百户的食邑啊。怎么感觉这些田产是他的累赘一样?”
沙粒也哑巴了片刻,扭头嗯嗯了两声说道:“你懂什么,上面的大人物想什么,岂是你能够知道的。鲲鹏展翅九万里,区区田产这种小事怎能顾得上?”
……
李嗣业的下一个去处是高陵县李氏的族堂,他是受了李氏耆老的应邀,如同一些功成名就者衣锦还乡一般。
高陵县李氏近几百年好像没出过什么人物,不像临近的三原县有军神李靖这样一位大拿光宗耀祖。不过李嗣业做了副都护,又授了子爵,也算是高陵李氏的一桩喜事了。族中的老少都来见证这一时刻,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人,都与他有了这样那样的亲戚关系。
他与妹妹流落长安之前,由于父母过早去世,在高陵县属于三无的破落户一类。如今族中耆老要把他父母的牌位供到族堂中来,还要重新修缮坟墓,族谱也要重新修订。这样他就不再是无根之叶,而是高陵李氏中的杰出人物。
有一点尤其讽刺,作为一个自小从高陵县长大的人,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印象。陌生的道路,陌生的族堂,陌生的亲人,这些人居然看不出其中的反常,依然笑声和煦,仿佛他是昨日才离家出走的孩子。
贺知章的那首回乡偶书如果用在这里,修改一下岂不是另一种辛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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