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常听见耳畔哭声,吼声,责骂声,跪在地上祈求她,将她从迷海中拉了起来,叫她生出想要睁开眼的冲动,可老天爷叹息着,仿佛是要拆散一对有心人,叫她未睁眼却听见壮哥说他要与别人成婚了。
她的心停了下来,壮哥说出话后也同样紧紧盯着,企图要从这张脸上瞧出什么痕迹来,可等了半日,只见壮哥娘子眼睛翻动了阵,便再无任何动静。
壮哥狠狠道她这般狠心,一气之下甩手走人。
一早李婆婆便知了这个好消息,又想今儿这道士要来,千万不能叫他看了去,免得坏了好事,便遣他去铺子,这好几日未去,不知要扣多少钱。
待壮哥一走,那几个婆婆便带来一位黄袍道士,道士先问壮哥娘子在哪,李婆婆说在屋里躺着,道士一甩佛尘,要她们将此人带来。
几个婆婆便七手八脚将壮哥娘子从榻上拖了过来,跪在道士面前,可怜她身子孱弱,根本拼不过这几个力大无穷的婆婆们,若是她挣扎,这些婆婆们便揪着她的肉,使了更大的力气。
道士闭眼念念有词,壮哥娘子一面哭喊着李婆婆阿娘,求她放过自己,一面想着如此大的动静如何壮哥不知,便叫喊起来,李婆婆一听这小娼妇还有脸喊着儿子的名字,当下上前赏了她一个大耳刮子:“别叫了!他不会来救你,你可省着罢!今儿便是要来治治你这个狐狸精!”
“阿娘!”壮哥娘子想要起来,却只能跪行着,跪倒李婆婆面前,道士开口训斥妖物!婆婆们骂道大不敬!索性摁着她的头,大力往地上磕,她一阵哭一阵喊,浑身的汗,耳边道士乱舞,一会又拎着她头,钳住嘴,灌了好大一碗黄符水,却还不够,道士继续烧,她们也继续给她灌下去,这是要让符术洁净不洁女人的五脏脾肺,这出了墙的女人乃世间最恶,要外洗内灌才能洗去一身罪恶。
内灌已了,早已备下了一盆冷水,将壮哥娘子摁进盆里,涂抹道士所给的膏药,这膏药酸烈,壮哥娘子痛叫不止,一时听得烦了,婆婆们堵住她的嘴,像烫一条猪皮,摁进去再拉出来,直到这膏药擦至了全身,这壮哥娘子早已受不住如此侮辱昏死了过去,只盼是噩梦一场。
待她幽幽醒转,已不在了原来的屋子,因着今夜洞房花烛,李婆婆便将她丢至柴房,再也不管了。
她忍痛走出柴房,向着那唯一的光亮走去,那团光便跟她那年一般,纸窗人影,暧昧朦胧,到处是红,到处是喜烛的味,成就百年好合。
壮哥娘子微微笑起来,她使劲地去瞧窗上的哪个是她的夫君,这影子渐渐交融,再分不出你我,正痴痴看着,她惊觉独影一人的原是她自己,淋着冷汗,渐次笑不出来了,那你侬我侬的双影便像那蝴蝶的一对翅膀,撕扯了一块便不能飞了,她捂住肩小声垂泪,原是早些时候她的翅膀就没了。
壮哥娘子缓缓出了院子,带着她的影子走在昏淡的月下,直到遇见了皮猴,皮猴先道一声嫂子。
“我担待不起。”
皮猴笑了笑:“那娘子缘何跑了出来?”
壮哥娘子未应,绕过了皮猴,皮猴不慌不忙道:“娘子到哪去?”
未回,皮猴跟在身后,两种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现了形,一个如同一块臭石趴在了另一个小小摇摆的影子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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