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胤的脸不断抽搐,低头挨骂一声不吭,一名顺军督尉提着刀走过来,指着他怒吼道:“王承胤,马上带人杀了这几个狗贼,还愣着干甚,你敢对我大顺三心二意吗?”
顺军督尉拿刀连骂带比划,王承胤心中冒火,手不由自主按住刀柄,声音阴冷地说道:“李大牛,闭上你的臭嘴,老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李大牛肯定是个粗货,听到顶嘴就火冒三丈,向王承胤举刀就砍,不过对方手更快,没等他刀落下,眼前刀光一闪,人头已被斩落。
王承胤轻蔑地看着李大牛栽下马,转身对将士们喊道:“兄弟们,这是乱世,大明已亡,闯贼也不是好东西,当兵吃粮无非是替人杀戮,我老王不想干了,你们散了吧,回家、投贼都随便。”
官军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一大半人散去,刀矛武器扔了一地,剩下千把人不知所措,还在原地等着他们的主将发话。
尤世威点点头说道:“王承胤,你能迷途知返还不错,以后就跟着我干吧。”
“没意思,我从军几十年打够了仗,也打明白了,无非就是争个皇位,却连累那么多人去死,我看不到尽头,不想再打了,”王承胤失魂落魄地摇头,又指着留在原地的官军向尤世威恳求道,“老帅,这些兄弟是我从延绥带来的,没有去处也不想投贼,摆脱老帅多多照应。”
尤世威点头应允,王承胤拱手道声谢,然后微笑着大喊一声“回家喽”,手中刀锋一转重重地插进自己的腹部。
夜里,大同铁骑到达昌平,远处群山间火光闪烁,流贼正在放火烧大明的皇陵,不过没人在乎皇帝的祖坟,尤世威和几个昌平镇军官向城上大喊一阵,城内降兵看到老总兵带来铁骑,觉得又有救了,随即反正打开城门,大同铁骑不战而取昌平城,尤世威马上领降兵整顿城防,骑兵也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三月十八日,天还是一片漆黑,毛毛细雨中加着零星雪花,大同铁骑匆匆出了昌平向南疾驰,天光大亮时到达德胜门,城外只有几千衣甲杂乱、武器不全的顺军,铁骑毫不费力将其击溃。
“王公公,大股流贼精锐很快便会杀到,我最多只能坚持到中午,你快去接皇上出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榆提着马槊焦急地大喊,王之心答应一声扭头就向城门跑去。
京师已是一片死气,皇帝第五次下《罪己诏》检讨过失,号召臣民恢复郡邑、雪耻除凶,但时至今日、人心惶惶,每次召对,大僚只称“待罪”,小官则沉默不语,兵部尚书张缙彦被逼急了,索性扔了乌纱帽,顿首祈求罢官,皇帝无计可施,只能坐以待毙。
已经降贼的太监杜勋突然回来,自称来替李自成议和,皇帝心里一动,叫上首辅魏藻德作陪召见杜勋——李自成开出议和条件:议割河南及襄阳,分国而王,并犒赏白银百万两,此后可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制辽藩,但不奉诏觐见。
“此议何如?今事已急,可一言决之。”贼寇兵临城下,这个条件并不过分,至少可作缓兵之计,皇帝扭头问魏藻德,但这个老滑头鞠躬俯首就是一言不发,皇帝心中冰凉,淡淡地对杜勋说道,“你可出城回话,朕计定,另有旨。”
杜勋退下,皇帝恨恨地盯着魏藻德,对方依旧片语不回,气得他推翻龙椅匆匆离去——大势已去,只能自己想办法了,皇帝随后召见驸马都尉巩永固,命他带家丁护送太子去南京,此人是妹妹乐安公主之夫,为人忠厚老实,太子交给他可以放心,但巩永固却吓得跪倒在地,一再说自己谨遵祖训,不敢私养家丁,有几个老弱家奴也不足以冲出重围,实在担不得如此大任。
皇帝又失望了,王之心这时喊着“大喜啊,归化侯杀到宣武门!”跑进来,皇帝惊喜地站起身,但听说只来了三千铁骑,又垂头丧气坐下,王之心急切地催道:“陛下,带上皇后和皇子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归化侯再勇也敌不过数十万流贼呀。”
“宗庙社稷在此,朕不走。”皇帝冷冷地答道。
王之心更急了,以头叨地哀求:“陛下,归化侯纵有万般不是,但却是个好人,国家临危之际,满朝文武哪个不怀鬼胎,只有他持槊血战,历朝忠良也莫过于此!”
“他是忠良吗,为何不提调大军解围京师,难道想把朕带到大同羞辱?”
“大同疲困救不了大明,归化侯说过只救陛下不管朝廷,陛下不喜欢大同也可以去南京,他保证来去自由,陛下,这么多年来,朝臣骂过他是北虏、汉奸、古今第一叛臣,但何时敢说他不守信用,陛下应该信任他!”
巩永固插话道:“臣也听说胡虏暴虐,却敬畏天地,若施之以恩也可一用,归化侯非丧心病狂之辈,可将太子托付给此人。”
“不准!”皇帝断然拒绝。
巩永固跪倒哀求:“陛下,事已至此顾不了许多了,皇室血脉绝不可尽陷于京师,陛下不走、太子不走,可否将一皇子送走?”
皇帝犹豫了,在大殿内徘徊不止,这时,城外响起密集的铳炮声,内侍连滚带爬跑来报告,彰义门守臣“开门迎贼”。
“京营兵安在?李国桢安在?”皇帝急忙追问——襄城伯李国桢是京营总督,与兵部尚书张缙彦共掌京师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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