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瑟下巴靠在她肩头上,昏沉沉的,多半是没听到,不知道伤得究竟如何。傅琅却不敢停下来,后有追兵,这样逃不了多远,藏身山林之中才最妥当。座下黑马多半是受伤感染,有些焦躁不安起来,接连打了数个响鼻。傅琅顿了一会,拨马向林中奔去。
太阳早已落山,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林中寂静无声,北风到此都停驻下来,唯有淅沥雨雪顷刻不绝,纷扬落下。傅琅拨马走进山林时,正想着不知道山中是否有人家,走了进来才发觉此恶林处于绝地,刚进入便是一个深谷。又是冬夜,莫说人家,连鸟毛也不曾见到一根。
深谷隔开两座陡峭山峰,林中幽径曲折上行,通往崇山峻岭中黑魆魆的山丘沟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傅琅发愁起来,但想到这里远离官道,大概不会有追兵来,便有些放心下来。
她记住大致方向,催着黑马往深处走了数里,才勒住了马,环视四周,就着微弱光线,发觉隔着山谷的山峰南面凹进一个小小的山洞。裴瑟大概伤得不轻,淋着雨雪颠簸了一天,傅琅早就想停下来看看,一时看到这山洞便毫不犹豫走了过去。山洞其实位于高处,又有树木遮挡,十分隐蔽,傅琅拍了拍裴瑟:“裴瑟,你下得去吗?”
裴瑟手里还紧握着马鞭与长刀,现在才交到傅琅手里。傅琅强自压住心中不安,抓着她的手半拉半抱将她弄下马来。天色已经黑透了,傅琅看不清她伤势如何,在她背后摸索一阵,竟然摸到两支冰冷箭簇。
傅琅想了一天这件事情,现在终于有些慌了神,一手扶着裴瑟的肩背,另一手去掐她的人中。她的手抖得厉害,还没碰到裴瑟,手腕便被一只手握住了。
傅琅在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随即发觉那是裴瑟的手指,比箭簇更加冰冷,无力攀附在她手腕上。原来裴瑟一直是清醒着的,眼睛半睁着,却有些涣散,却是正在看着自己。
傅琅松了口气,一开口却是一连串问题,“宫里是怎么回事啊?裴瑟,怎么办?会有人来接应你吗?疼不疼?你怎么,”脸颊上一片冰凉,是泪水和雪水混着流下,“你怎么一天都不说话?”
裴瑟五指松松地扣在她手腕上,极轻地拉了一下。傅琅不明所以,倾身过去,裴瑟把嘴唇附在她耳边,似乎是极其用力,却没有声音。傅琅这才知道她原来嗓子哑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难怪不说话。
裴瑟从唇齿间艰难地发出一个气声音节,傅琅默了半晌,倏然坐直了,胡乱抹了一把脸,重复道:“折?折箭?”
裴瑟点了点头,傅琅明白了过来。她前段日子看过些医书,知道箭矢埋在身体里,□□不但血止不住,多半还会伤及脏腑,眼下情形,只有折断箭簇,留箭尖在身体里。裴瑟是对的,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决断。
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傅琅连声音都在打颤,摸索着扶住裴瑟的脸颊,“会疼的……”
握在手腕上的五指紧了紧,傅琅知道她的意思,使劲咬住下唇,强自稳住发抖的手,攀住了她背后箭簇,摸到木箭没入肌肤前寸余长处,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拗断开来。第二支也同样,只是傅琅手上力气有限,难免牵动伤口,裴瑟一声没吭,但显然气息急促起来,五指握成拳用力抵在泥土中,全身的力气几乎都用来压抑颤抖。傅琅掰断两支箭,脱力的手又开始发抖。
山洞中有些枯枝败叶,傅琅把潮湿的叶片凑了一堆,扶着她侧躺下来。她摸了摸裴瑟的脸,只觉得全是冷汗。裴瑟隔着黑暗似乎却也知道她的担心,还轻轻拍了拍傅琅的手。傅琅俯身,听到裴瑟口中又迸出个气声来,仿佛是“等”。傅琅鼻子一酸,伸开两臂来抱住她,“我陪你等,我信你。”她喃喃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洞外雨雪起初淅沥,入夜后气温又冷了下来,落下的全是晶莹的雪花混着冰渣。傅琅把黑马牵到山洞中,又出去接了一捧雪,那雪直到化成水从掌缝中流走,都是冰凉冰凉的。裴瑟这一天水米未进,现在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身上衣服半**不湿,再喝点混着砂砾的冰水,恐怕真会交待在这里。
傅琅在她身边蹲了许久,听着她睡着了,呼吸渐渐匀长下来,便提起那柄长刀,凭感觉在自己左手掌心划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掌心瞬间温热起来,她把手凑到裴瑟口边去,右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口。裴瑟在睡梦中神识不清,嘴唇甫一碰触到温热的液体,便轻轻吮吸了几口。
安静只持续了片刻,裴瑟陡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力气还不小,傅琅被她推得靠在了墙上,却笑了起来,“你这人,睡觉怎么这么浅?还是生气我把你衣服弄脏了?黑漆漆的,我也看不见啊。”
裴瑟气都快喘不过来,也咳不出声,傅琅知道她在狠狠盯着自己,无奈道:“你都这样了,裴瑟,说好的不想死呢?”傅琅循循善诱,“反正我剌也剌开了,不喝多浪费,哎呀,流下来了,”她举起手来,把快要滴落的血自己吮**净了,一股甜腥气味刁钻地冲上天灵盖,她咂了咂嘴,“还真是不好喝,难怪你喝一口就醒过来。那你也卖个面子,多少喝一点。”
裴瑟自然是没出声,傅琅又把手凑过去,被她摔开,傅琅按住她,“别到时候有人来救你,一看只剩我一个活口,谁还管我?我比你小,我还年轻呢,就要折在这破林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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