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二岁是什么样子?她想不出来。
十岁岁的时候想象十五岁,觉得可能会在学校里遇上个喜欢的人,谈个鬼鬼祟祟的恋爱,像隔壁邻居姐姐那样,成长有迹可循。
但她的十五岁一片黑暗,瘸腿的痛苦,丧母的痛苦,亲生父亲重组家庭的冷漠,不知道应该叫继母还是叫小三的女人轻蔑的眼神,亲外公因为愧疚而充满慈爱的嗓音……
对立面太多,大起大落,像是把人家半辈子的起落都给过了。
未来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可以期待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算不上是一个普通人了。
以前加过朋友的社交号,小学的大家都长大了,十几岁的因为升什么高中而苦恼,后来又因为高考每天发牢骚,琢磨怎么打扮才能吸引心爱男孩的注意,大学的考试怎么还是怎么多,为什么读书还是那么烦,找工作好难找,赚钱太难了,社交真麻烦……
抱怨好多,但幸福也很多,微小堆叠的满足,去高级餐厅吃到传说中的菜系,攒钱去喜欢的城市旅游,喜欢明星的演唱会,对象送的不名贵却深得人心的礼物,等级考试裸考过了,磕磕绊绊地找到了第一份工作,给父母买了礼物,交到了知心朋友……
这些她都没有。
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窗会再给你开一扇,到她这里可能开得有点多。
她没想到自己会从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变成在别人眼里背景雄厚的「不能得罪」,横行霸道也没关系,有人善后,想读什么大学,要开什么样的公司,都行。
断了一条腿像是断了她很多方面的杂念,变成了柴颖口中的六根清净做什么都很顺利。
谈恋爱她从不主动,考试随便考考反正也可以过,工作难找那自己开个公司,社交太烦,没关系,会有人来跟你社交。
高级餐厅吃到索然无味,喜欢的城市也没有,明星的演唱会,票不要太多,送对象礼物,送多贵对方好像都诚惶诚恐,也不用给父母买礼物,因为不存在,知心朋友,也没什么人想知心。
一天冷和雨季就隐隐作痛的腿,那种痛感即便随着天热消失但也深藏在记忆里,无人的时候出来溜达两圈,企图引起她这个反应者的痛苦神色。但她已经麻木了,抱着恶心亲爹的念头住进了那个存在继母的房子,房间很大,每天去学校都有司机接送,她没有朋友,吃饭也一个人,后来柴颖被人孤立,成天坐在她边上,在别人眼里变成了她俩一伙,最后莫名其妙成了朋友。
青春期好像很漫长,考试是打发时间,上课也是,最后转移到了收藏名贵的人偶,像她自己拥有千军万马,在深夜里从不孤独。
后来十七岁的乔含音因为偶像剧一炮而红,成为电影学院最小的学生,她越是有名,应昭出现的频率也越高。
大学的话剧社很没意思,她看了几场,觉得还不如去看应昭的现场。
可惜机会太少了,对方实在是很忙,以前还挺多的场次越来越少,后来变成了客串。
她那么想和她光明正大地介绍自己,又害怕那样的场面,她觉得自己这样一点也完美。
乔含音跟袁奕辰搞上了之后她就赌应昭不会忍,她赌对了,也没想到应昭会那么轻巧得答应她自己莫名其妙抛出的枝条。
当初的决定太妙了。
她无数次庆幸。
但即便她自己心理素质再好,网上的闲言碎语对人始终还是有影响力的。
她讨厌那些不知道真心假意的祝福里掺杂着的对应昭的侮辱,更讨厌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指出她自己的残缺,哪怕她还没有缺胳膊少腿,就被分配到了残疾的一列。
所以她最厌恶那种励志节目,打着身残志坚的名号,说着不歧视要支持为人圆梦,但当那些群体登台的时候,就注定被人指指点点,哪怕话语善意,但已经变成了「非常人」,那算什么,你们懂跑不动的感受吗?喜欢的人跑了无力追上去的痛苦吗?
哦还可以打车。
那有什么用,我就喜欢跟她打闹的快乐哦。
反正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次学学开电瓶车吧,可以假装一下自己还是有能力载她穿过大街小巷的。
不要下次了,就现在吧。
她突然站起来,「我们……」
应昭仰头看她,「我们怎么?」
「我想骑车。」
应昭:「好啊。」
她答应地太快了,孔一棠愣了一下。
「我说好啊,」应昭笑了笑,「是电动的对吧。」
她很肯定,眼神里荡着的都是了然,孔一棠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别开了脸,嗯了一声。
夜市这条街很热闹,像是整个小镇的热闹都聚集了在这里,走出这条街,就被冷清席卷了。
应昭路过一家店买了一顶草帽,扣在孔一棠头上,在孔一棠抬眼的时候,拍了照,还是连拍,棠总啊了一声,伸手想去拿应昭的手机。
「哇很丑吧,我知道,绝对绝对!」
应昭揽住她,「哪有,这么这么这么好看!」
她还给孔一棠看了一眼。
就一眼,棠总就炸毛了。
「这他妈哪里好看了!!天,鼻孔都朝天,你怎么能把我拍的这么难看!」
她涨红了脸,又嘀咕了一句,「给乔含音拍的都人模狗样了。」
应昭:「大声点!」
孔一棠:「……」
默默往前走。
应昭拉住她的手,「我让你大点声!」
孔一棠还是不肯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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