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三人便得到你爹的传讯,想必不止我,那两人也都在心里幻想过被你唤一声大伯与二伯。只是后来一个成了你义父,一个成了你师父,那原本属于我们几人的名分,反倒是大家都装作给忘记了。眉儿,我未抚养过你,也未传授你武功,更未见到你在今天以前的任何一种模样。但即便如此我仍要厚着颜面问你,你可愿唤我一声‘三伯’?”
段须眉呆呆望着他,半晌俯身在地,朝他端端正正叩了个响头:“三伯。”
“乖……眉儿真乖。”封禅伸出一只手抚他头顶,“三伯再拜托你一件事。你将你义父头颅带回他葬身之处,将他合身安葬吧。他在不在意都好,这也是你为人子女应尽职责。你做完这件事,从此就别再为此困扰了,如那位小友所言,从此你海阔天空,日后总能得到许多属于你自己的。”
段须眉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您不跟我一起去?”
封禅微微一笑:“我尚有一件事没能做到啊,待我做完这件事,再去寻你吧。”他低头望着被他抱在手中的池冥头颅与段芳踪的破障刀,其中几许安然,几许决然,“这把刀,眉儿暂且借我一用吧。”
段须眉心下一动:“用来作何?”
“自然是杀人。”封禅笑了笑,笑容中竟流露出几分豪迈,“天下第一的破障刀,不用来杀人难道砍瓜切菜么?若是那样,你爹纵然死了也要被我气得活过来。”
段须眉有些迟疑道:“……杀谢殷?”
将池冥头颅递到他手中,封禅握刀颔了颔首:“二十年前,谢殷将我投入凤凰楼底层,亲口向我说当日在孤绝峰顶,是他给了你爹最后一击,亦是他将你爹尸身投入万丈深渊以致尸骨无存。六年前,我堪堪从常年剧毒侵蚀之中醒过神来便闻得你义父死讯,那时候……我终于能够撑过来的唯一念想,便是有朝一日亲自取下谢殷的人头向这两个人请罪,我为此才终于等来今天。眉儿你且先行一步,等我解决此事来寻你,从此咱们爷俩也能随心所欲的过活。”
段须眉尚未说话,旁边一人忽道:“当年杀死池冥之人是我。”
说话之人自是谢郁,这话已是他今日第二次说出口。
自来到此处,他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静静看这两人面对池冥人头是如何痛哭失态。安然的姿态与其说他终于平静下来,不如说他就是在一心一意的等死。
封禅却看也不看他,只淡淡道:“过往的一切,都不该算在你头上。我知道今日所知的一切让你难以接受,你不必忘怀,但过去的终究都已过去了,即便为了你娘的期待,你往后也该好活下去。”
“我娘的期待……”谢郁喃喃复述一遍,面上不掩讥讽自嘲,“她又何尝对我有过期待?她如……内心哪怕有丝毫念着我,当日又岂会那般决然赴死?”说穿了,他的这对爹娘无论是谁心里也没有过他的一席之地。他在今日一股脑接受这两个事实,奇异的是内心竟再也不觉难受。
“人心复杂,谁又能够全然无私呢?”封禅终于扭头看他一眼,“当年谢殷怀疑你出生,想必令她心灰意冷,她那个时候终究也只是个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而已,又如何能令一切周全?你若不愿再想她,便为了自己好生生存罢。毕竟你过往二十年,想来活得也并不如意。”
谢郁谢郁,人如其名。封禅第一眼见到他这张秀丽肖似故人的脸,便觉他眉心一股郁气挥之不去,又哪里像个年轻蓬勃的大小伙子?
为了自己……谢郁念着,不由自主看一眼段须眉。若说为了自己,只怕谁也不会比这个人做得更好吧?他经历的事明明比自己更要惨烈百倍,可他终究好是好端端活出了他自己。
段须眉却是沉吟了这片刻,忽然向封禅问道:“三伯适才说过,您多年身中剧毒,连神志也并不清醒。再加上您当年接连被杜云谢殷毒害,只怕惨况难以想见。您恢复武功不过这数年间事,谢殷却二十年来武学境界从未止步。您适才说事后与我随心所欲,天高海阔,这话我当真能信么?”
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说完之后又十分直白的补充一句:“您内心当真以为自己能够胜过今日谢殷?”
他问得如此直接,封禅怔了一怔过后,似乎很欣赏他这直接,便也不再掩饰,十分坦然摇了摇头,摇头过后却又笑道:“然而武学若有定论,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以少胜多,以弱敌强?成与不成,终究打过才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三伯……豪气干云。”段须眉喃喃。他从未欣赏过他人所谓的豪气,但他此刻面对平平静静说着“打过才知”的封禅,却突然发现自己竟也欣赏得来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封禅低声重复一遍,再一次看一眼他手中的头颅与自己手上宝刀,“当年我们四人歃血为盟,起誓‘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也并非想着当真要一起去死。只是誓言既出,我赴这一约晚了二十年,却终究在我有生之年,还是能够践君之诺,哪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亦此生无憾。”
段须眉看着他,他面容苍老如枯树,形销骨立如旧柴,整个人都不像个江湖中人,整个人都不像个完好的人。可是他手中无酒,他却觉他比一口气干掉十斤烧刀子的江湖豪侠还要豪迈。他手中无刀要向他借刀,他却觉得昔年的天下第一刀二十年后能得他这一借,当真比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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