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提及回乡之事,见李甲忧心忡忡,她自己也心有忐忑。李家父母不愿接受她,即便接受,她也担心往后在李家的生活。她自小在春光院长大,真正女子出嫁后该懂得东西一概不知,如何应酬往来、做个合格的李家媳妇?
用过早饭,十娘见李甲坐在房中唉声叹气,满脸愁苦,便温柔询问:“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讲出来,十娘为你排解排解。”
“算算日子,只怕父亲的书信就要到了,我心里担心。”自从李甲迷恋上京中名妓杜十娘的消息传至家中,李父便连着送了几封信,先是劝诫,接着训斥,最后见他屡教不改干脆勒令他立刻回家。若是父亲知晓他带杜十娘一并回乡……李甲叹口气,又说:“先前十娘赎身的银两都是柳兄慷慨所借,如今你我手中并无分文,几日吃住也要花费,回乡的路费也没着落。”
十娘听了淡笑着安慰:“公子不必着急,我心下自有主意。我从院里赎身出来,旧日那几个交好的姊妹们想是都为我高兴,先时没功夫,如今有了空闲,该置办桌席面请她们一聚,也是为你我二人饯行。我随公子这一去,往后天涯海角各居一方,怕是姊妹们再难相见。”
李甲向来对十娘十分温厚,见她说的在理,便应允了。
置办席面的银子是十娘所出,李甲虽惭愧,却也无法。
十娘研磨提笔,写下几张帖子,让砚台挨个儿给昔日交好的姊妹送去。忙完这些,见隔壁的房门依旧未开,终于觉得不大对劲。来至门前唤了两声,房内无人应答,伸手试探着推门,房门竟未栓。
“平安?”
十娘急步进来,一眼就见平安依旧躺在床上安睡,忙近前查看,却唬了一跳。平安的脸上烧起了两团红云,嘴里哼哼唧唧十分不舒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十娘又急又愧,埋怨自己粗心,竟未早早进来查看,又忙转身去找李甲,让他去请大夫来看诊。
等到大夫请来,诊过脉,十分吃惊:“这小娘子身体竟这么虚弱?”
李甲粗心不懂,十娘却敏锐,疑惑问道:“老先生此话何意?她不是着凉做烧么?”
大夫捻须说道:“许是昨夜小娘子睡觉不谨慎,着了凉。如今正是七月,又不是春日深秋,寻常人何以病到这般田地?正是这小娘子身体过于虚弱的缘故。”大夫说着也犯疑:“这小娘子难不成前些时候生了大病?亏了身体?”
大夫还有话没说出口,因他把脉时感觉病人体内生机不旺,竟是寻常人一半都不到。幸而病人求生意志很强,否则这样一高烧,后果殊难预料。
平安身体一贯很好,小病几乎都没怎么得,就在昨晚都还健旺。
十娘心知有蹊跷,并非质疑大夫,而是担心昨夜平安一人时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此番见大夫说的慎重,忙询问:“她的病可要紧?该如何治?”
“先退烧,若是烧能退下来,那便不妨事。”大夫写了药方,让他们立即去抓药,又说:“我瞧着病人的状况实在堪忧,特别是体虚一事,大意不得。先退烧养病,待得病好了,再酌情补身,须得慢慢儿调养,否则病人的身体吃不消。”
“多谢大夫。”送大夫出门时,杜十娘想起还未给诊费,忙回房从床上的枕头里取出一角碎银子充作诊费。回身却见李甲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问道:“公子怎的还在?不是去给平安抓药了么?”
“十娘,银子……”李甲羞的满脸通红。
十娘回过神来,十分自责,忙说道:“公子别急,妾来想法子。”十娘当初从春光院出来,连身上的好衣裳好首饰都被盘剥个干净,两块儿碎银也是平安贴身藏的,如今着实是没钱了。无法,只得与李甲说道:“咱们是生面孔,只怕铺子里也不肯赊药,平安的病又拖不得,如今管不了什么黄道吉日,唯有将你我的难处说了,请昔日交好的姊妹们帮衬。”
“十娘,难为你了。”人人都道十娘跟了李甲是享受富贵去了,哪里知道两人一应起居花费都得十娘操持。李甲爱慕十娘,越发心有有愧,待十娘便越发温存。
十娘又图什么?
她从良是想摆脱坑脏绝望的卖笑生涯,若仅为往后生存,大可寻个名流巨富为妾或为外宅,但她心中自有想法。他选中李甲,不是因李甲的钱财,而是李甲对她的情,肯尊重她,愿意娶她做妻,这份恩爱和尊敬是她、乃至许许多多风尘女子梦寐以求的,钱财却是身外物,她向来不看重。李甲钱越少,待她的情才显得越发真,她心中也就越发满意。
古来名妓从良多选读书公子,并非仅仅是爱俏,而是为了那份认同和尊重。
名妓再如何有名有才,仍是社会边缘之人,被人轻视看不起,没有社会地位。她们想从良,能接触到的都是恩客,有钱有权势的人,只会拿钱羞辱或以势欺压,唯有读书人能与她们谈人生理想,谈情说爱,这种过程中她们觉得自己与人是平等的,是被认可的,因此古来今来青楼里的“才子佳人”故事才会那样盛行。
十娘旧日交好的姊妹都是一样身份的人,她如今脱了身,倒不好再抛头露面去那样的地方,只得再补一张帖子,将设宴之期定在今日。
平安的药不能耽搁,她褪下腕子上最后一只银镯,塞到李甲手中:“先买三副药来煎着吃,剩下的钱置办一桌席面。你我处境姊妹们都知道,便是席面简薄些她们也能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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