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刚刚学下棋开始,一直到几十年后两人都满脸皱纹,白发苍苍时。
那些年他们还只是单纯的朋友,无关风花雪月,无关旖旎情感,只当对方是最重要的兄弟,能付与信任,交托生死的兄弟。似乎都没有想过该有任何的逾矩,更是无法察觉内心里那些已经开始渐渐灼热滚烫起来的悸动。
林殊上战场那两年,可说是他们从出生开始头一次分开那样长的时间。长到他们虽然习惯了身边没有那一抹红衣或是白衫,却还是无法按捺住心里头的想念。又都还是耐不住性子的少年,那两年可说是过得很是艰难,只觉得分明就还是能一起,可为何一定要天南海北各守一方?
只是到了许久以后,他们才明白这区区两年的分离已经非常微不足道,更何况他们还能书信往来,互通有无,无论如何都是有一个终点可以盼着的。
而那个看不到光,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希望,莫说什么寄雁传书烽火狼烟,连一丝一毫的昔日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整整十二年——时至今日,萧景琰一想到依旧觉得后怕。
从前的林殊有一柄剑。
剑气森然,剑光凛凛,每每一出鞘都带着天外的罡风。后来在惨烈又血腥的战场上,陪着林殊的那一杆银枪一起,染上了无数血腥与戾气,愈发显得锋锐凌厉,正如它的主人一般。萧景琰非常喜欢林殊的这一柄剑,从他们还未在一起时就常常借来一展乾坤,伴着爽利罡风,在林殊年少时的记忆里留下了极浓重的墨点。最后那一柄剑的剑身跟着林殊这个名字一起被葬在了茫茫梅岭,漫漫雪原,只剩下一股凛然剑意还附着在林殊碎骨削皮后还依然存在的赤子之心和傲然风骨上头,产生了一个新的名字——梅长苏。
而梅长苏不会舞剑。
他手无三两肉,身子虚的连一只稍微肥一点的猫都抱不起来,成日里病怏怏的,面色苍白如雪,黑鸦鸦的眼仁里尽是算计和谋划。他从不大笑,从不骑马,从不会肆意地跳上靖王府的屋顶去看萧景琰练武,也不会趁着萧景琰做事时突然出现,更不会大大落落地向萧景琰讨要那些精巧稀奇的玩意儿。
若说林殊是能卷起漫天飞雪的风,恐怕梅长苏就是那些沉在树枝上头点点无声地堆积,等着总有一日能将那树枝彻底压垮的雪,总带着一股化外清风的孤寂。
这样一个人……是怎么也不可能像林殊那样肆无忌惮地持一柄长剑猛地破开萧景琰的生命,挽着一朵又一朵的剑花强迫萧景琰彻底将他的名字刻入骨血的。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蛰伏在他身边,敛去眼底里那些几乎要压不下去的依恋和思念,为他铺设前路,好让他的后半生能带着他们在年少时,萧景禹字字句句给他们讲过的三把剑,荡平这大梁国中的污秽黯淡,送他一个海清河晏的新世界。
可不管他是林殊还是梅长苏,都是萧景琰的生命之光。
照亮他的人生,让他还有人可想,有人可盼的生命之光。
曾经梅长苏觉得他是个将死之人,将死之人是不该拥有情感和羁绊的,因为这些东西会带的身边的人太过痛苦。他已经让他们尝过一次锥心之痛,怎么能还有第二次?对年少时的小妹妹,同时也是未婚妻的霓凰也好;对从小就对他百般慈爱的静姨也好;还有对他交付了满满情意从未改变过的萧景琰也好,他们都不该再一次承受这种苦楚。
可也许是他自己也无法彻底放下前尘,否则怎么会被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又带着仿若能滴进心里头的点点泪光欢迎他终于回来?
梅长苏自己是转生之人,那萧景琰又何尝不是?
就连梅长苏自己也万万想不到,那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竟也还有躺在他手心里,闪着亘古不变的光泽的一天,就像萧景琰带着泪花的眼睛一样灼灼发亮。
后来萧景琰带着他去挖过靖王府后院里的酒。
他们年少的时候总是好奇那些美酒醇酿,更小的时候也偷偷摸摸偷过皇宫里的酒到院子里喝,呛出几滴眼泪就恼了,索性什么也不管,晕乎乎地鞋袜一脱就躺在院中的石桌上睡过去了。
到了大一些的时候酒量渐长,全国各地的名酒都搜罗来喝过,青玉瓷杯配汾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千里醉,梨花春,缥绞酒,巴乡清之类的都尝过。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条好舌头,点一点便知道是何处产的何种美酒。
夏冬姐姐出嫁时,据说夏江给她把十几年前就埋在地底下的女儿红给取了出来,特地放在婚典上喝。陈年老酒的滋味就是比一般的酒更浓烈醇香,当天回去林殊就跟萧景琰琢磨着要自己酿酒了。
不如就酿一坛他们最喜欢的秋露白,深深埋在靖王府的土底下,等到了他们能说服所有人和和美美毫无顾忌地在一起的那一天再挖出来。
可这一天,一等就是十几年。
梅长苏静静看着萧景琰徒手将那一大坛子酒挖出来,去了泥封,一打开那就是满园的清冽酒香,直直冲进他们脑海里,经久不散。
梅长苏不能喝酒,只象征性地舔了一小口,剩下的自然是都便宜了萧景琰去了。这酒似乎比其他的陈年酒更醉人,烈到让萧景琰这样酒量极佳的军人都醉得头昏眼花。
或许是因为这酒里不光有秋露,还有经年累月细细密密叠起来的绵绵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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