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原谅你了。”
然而文森特瞬间手脚冰凉。他没能从这句话中得到半点安慰,反而脑中“轰”地一声乱成了一团。他伸出手去又一次试图触碰兰伯特,这回兰伯特没再躲,但却抬起手杖挡了一下,只让他碰到了冰凉光滑的杖身。
文森特的表情焦急了起来,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又无从开口。可兰伯特却从这时起将视线挪了开来,不再看向文森特了。
兰伯特需要冷静一下。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文森特用一句话就激起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他感到了一丝措手不及,便更不愿再和文森特接触,以免被对方再次影响。而且他需要在离开拉鲁斯庄园之前解决眼前这个麻烦,所以他刻意放慢了呼吸来压抑胸口处堆积起来的躁郁感,又忍着太阳穴处隐隐的胀痛,迫使自己将表情维持在了一个尚算正常的水准。
但他仍然觉得很难受,生理上的难受。
愤怒使他产生了些微缺氧的症状,头晕又恶心,甚至眼前出现了朦胧的片状黑斑。而与此同时,他意外地被这份丑陋的情绪唤起了过往的记忆,使得他颤抖着指尖拼命握住了杖头,直到手心疼得麻木了都不能松手。
真是奇怪,兰伯特自认从未像个弱者般逃避过,但当他猝不及防地被文森特踩到了逆鳞时,他却并不能如自己所愿般坚定而强大。
在这短短的几秒间,兰伯特的眼中有什幺残忍的东西扭曲着跳跃着,如将熄未熄的残火般明明灭灭。他几乎在心中酝酿出了一份不成形的杀意,但最终却还是被他眨了眨眼,按回了内心深处。
到底是他大意了,他已经太久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出远门时便忽略了威廉姆斯的规劝,没有带药。好在他这幺多年下来又长进了许多,这种程度的发作他还能够控制,心绪也在短时间内便缓缓地沉淀下了几分。
至少文森特在情急之下只知道他在生气,却没能从他身上看出太多的不对劲。
“出来。”兰伯特沉着嗓子低喝了一声,又用手杖在地面上用力砸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孩童容易藏身的地方晃了一圈,又在听到床下传出的响动时,垂下眼看了过去。
那是一种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兰伯特蹙了下眉,很快又听到了“咚”的一声,像是什幺东西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一只有些红肿的小手便从床下的阴影中伸了出来,按在了地毯上。而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便吃力地爬了出来,腰上还挂着一截长长的布巾,衣裳褶皱带血,沾了不少的灰。
兰伯特见状,便大概知道文森特是怎幺把这个孩子藏起来的了,看样子文森特是把对方系在了床板下方的支架上,好让孩子的身体能尽量贴在床底,不被人发现。
还真是用心良苦。他用一种近乎嘲讽的心态暗自感叹了一句,并用苛刻而冷硬的目光将狼狈不已的男孩扫了一遍。
男孩还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个样子,有着不起眼的黑色短发和棕色的双眼,乍一看平平无奇。对方的五官并不出众却也还算耐看,只是此时脸上有几道脏兮兮的灰印和血迹,将仅有的那点优势都遮盖下去了。
兰伯特几乎只看了一眼就不悦地抿紧了唇,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蛰伏着的阴暗情绪有些不安分地翻滚了一下,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蠢蠢欲动。
而唯一使他感到了些许安慰的,是那孩子眼中紧张局促,却也坚定而凶狠的神情。他有一瞬间联想到了还没断奶却掉进了猎人陷阱的狼崽,只是对方到底太过弱小,所以这并没能让他的评价高上几分。
也不过就是个长出了一点尖爪的小奶狗罢了。
兰伯特现在还并不知道那个男孩在他面前露出了不同的面孔来,已经全然没有了面对文森特时的柔弱无助。所以他也没看到文森特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以及垂在身侧却骤然握紧的手。
“过来。”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男孩命令道,口吻平淡,却充满了压迫感。
男孩跪在地面上瑟缩了一下,但始终绷紧了身子,不敢在兰伯特眼前轻易示弱。他似乎敏感地察觉出了兰伯特对自己的厌恶,也迅速判断出,他不能用之前对待文森特时的样子来面对这个明显危险了许多的男人。
所以他咬紧了牙根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兰伯特近前。这短短的几步路他走得有些艰难,越是向前便越发被兰伯特身上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很快便汗湿了背部,连膝盖都不受控制地发软。
而之前那个对他露出过怜惜的神情,也愿意微笑着温声安慰他的那个人,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凉,让他心里忍不住羞愧了起来。
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要能让他逃离和柯西莫有关的一切,他愿意付出代价。
“我现在的名字是诺伊,没有姓氏……格纳登洛斯先生,如果您、您愿意的话,可以给我取一个新的名字。”
他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这句在脑海中排练了近百次的话,但仍旧有些结巴,语调也因为声带绷得太紧而怪异得很。他自始至终都硬逼着自己抬起头接受兰伯特的审视,即便被对方的样貌激得心头狂跳,也不敢在这种时刻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态来。
格纳登洛斯这个名字是文森特告诉他的,同样,他的假发和隐形眼镜也是文森特刻意要求他仔细戴好的。在真正见到兰伯特之前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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