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一样。
“不要把战争当做自己的信仰。”少年说道。他将手指覆在了那页纸张上面,告诉科特,“你应当去的。”
科特承认。他应当去的。
那天科特并没有写回信答复是否出席,却仔细记下了聚会地址,并头一次认真考虑着明晚的着装。
自出院以后,科特便没有再跟任何人讲过话了——除了这跟随在他身边的鬼东西。
他没办法跟普通人聊天,讲战争,没有人能懂的,就连那些医生和护士也不懂;他也不愿跟任何原先的好友联系,告知他们自己失去了一条腿,他不想得到任何怜悯和同情,那会使他如坐针毡;而甚至科特也不愿再与自己的祖国取得联系了,他们也不愿联系他,为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不够忠诚坚定。科特想。
他内心虚弱,于信仰有愧。
他竟然跟那个鬼东西聊天,竟然被它的话迷惑了意志。
科特期望能跟还留在这里的曾经同僚聊上一场,哪怕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可参加过同一场战争的人,总会或多或少有着相同的经验与感悟。
他或许可以跟他们聊自己如何从复杂的地形里穿越,偷袭了对方的狙击手。
他偷袭了对方的狙击手,而不是一个小女儿刚出世的年轻父亲。
当科特这样想、准备着聊天内容和语气措辞的时候,他愉快地发现自己终于又看不到“人”了。
我曾经杀了对方一名优秀的狙击手。科特愉快地回忆道。
这是一件十分值得夸耀的功勋。
事实正如科特所料。
整个聚会的气氛都很欢快。一开始,大家或多或少还有些拘谨,彼此感慨了一番南方湿热的天气,雨季令人难以适应。
紧接着便聊起了伤口的肿痛,科特惊讶地发现原来大家都偶尔会有那一部分肢体还存在着的错觉。
于是他们便提及各自身负的伤,甚至说到了各自不愿回国而情愿留在这里的种种原因。
大家都有许多共同话题。伤感转瞬即逝,每个人都兴奋地接起了话头。
科特甚至第一次将自己的伤腿抬到了椅子上面,以告诉这群伙伴们,连绵不绝的雨季多么令人难过。
而他也有幸看到了其他人身上的伤残部分,有些比科特要轻多了,只是些小小的伤疤,他便忍不住表达了十足的轻视;而有些人比他伤得要重,失去了半边身子,科特便献上自己的敬意——就像曾经为他做手术的医生献给他的敬意一样。
大家或多或少都热爱上了酒精,于是科特在这里也并不显得十分违和;他喝了四瓶,还是五瓶?或者更多。
直到脑子里昏沉沉的,四肢百骸都被酒精灌满。
他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大笑大叫,也跟着骂政府对他们的无情,弃之如敝履,抱怨补助金的微薄——
而科特之前从未这样说过。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原来也有着如此的不满与愤怒。
没有比这更不名誉的对话了。
直到桌子上地上撒得到处都是酒,屋内酒气刺激着鼻腔,几乎要将鼻腔刺激得出血,对话才终于进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漫骂,嘲笑,一连串的脏话与抱怨。
科特嘲笑着别人,也被别人嘲笑着。
但他毫无疑问是愉悦的。
太多的酒精令他们变得不正常了,就像是刚刚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科特大声喊叫着一样,几乎全都是破了音的无法构成对话的嘶鸣。
只不过这间屋子里有许许多多的科特。
大家毫不介意地灌着酒精,借着酒精发泄愤怒。他们嘲笑,漫骂,既快乐又愤怒。
而愤怒发泄完了,他们便像是仍旧珍惜着自己的荣誉一般,又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战争——
回忆那些他们拼死杀就得来的功勋,回忆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战役,回忆他们曾经打下来的村落,杀死的敌人。
——科特是那时候发现那绿眼睛棕红头发的鬼东西不见的。
那鬼东西不见了。
科特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大笑着,眯着一双醉眼睛到处张望。他手里有一根不知道是谁塞来的雪茄烟。
那是上好的烟,而它的拥有者似乎是从哪里掠夺来的。
这本是一件十分不名誉的事情,但却令科特羡慕万分。战争英雄成为了暴力的罪犯,也总比像自己现在这样成为可有可无的垃圾要好。
科特的眼前被烟雾给模糊成了一片。
他确确实实意识到那鬼东西不见了,于是他大笑,附和着不知对方在说着什么的话大笑大叫,并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那只断腿被周围坐着的同样醉醺醺的男人们嘲笑着。它如此丑陋,却也令科特如此自豪。
仿佛整个新世界都被酒精给泡胀了,扭曲了。
科特想。
但他不在乎。
他终于摆脱那个鬼东西了。
他的确是听到了一些不名誉的对话,听到了一些漫骂和侮辱;但他也同样感到荣誉。
这是这么多个月以来,科特终于第一次感到这条令他恶心的断腿是自己的功勋,也终于重新感到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家伙同样是自己的功勋。
他嘴里的酒水随着大笑流淌下来了。周围人都在大笑着,振聋发聩,这里再也听不见什么别的声音,酒精似乎从嘴里回流到了眼球中去,眼前便再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直到——
科特大笑着抬头的时候,看到那鬼东西坐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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