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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阖上眼,期盼一切都能向好的地方过去。
双耳轰鸣、头脑沉重,胸膛刺痛。
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刘桁在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似乎正向前走着,突然脚下一陷,他未来得及反应,就直直坠下。
裴溺焦灼地等待着兵卒汇报援军的名号。
“报——是印国北宗王。”
裴溺松了口气。
是方炳。
刘桁感到自己停止了下落,便睁开了双眼。
面前是一片荒芜之地,此地临水,有一断桥与岸相连。
有许多人或哭或笑,或翘首等待,或叹息着上桥离开。
桥并不长,只有数十步便到了尽头。桥岸相接处有一老妪,面前用一小几摆着几堆小碟子,佝偻的身子旁有一小炉,不知里面充着什么,水沸了里面的滚汤将炉盖顶得开开合合,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水汽蒸腾,有暗香拂面。
“刘桁。”肩膀被人拍了下,刘桁回过头去,圆眼因惊喜而睁大,开口道:“秦哥!”
秦葭笑靥如玉,语调如同对待小弟般的自然:“你怎么来的?阿礼叫你来的么?我在等他呢。”刘桁徒张着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秦哥我……我可想你了。”良久,他听见他自胸膛中干巴巴飘出的一句话。秦葭听了,伸出手在他头上乱揉了一气,笑得爽朗,根本没有在意刘桁的深意,只当是撒娇:“知道的知道的。”
刘桁总能因为他简单的动作和语言而感到平静。
刘桁露出许久都未曾露过的笑:“见到你真好。”
秦葭笑着点头,伸手拉过身边的一个人:“锦锈,刘桁来了。”
刘桁一怔,这才看见旁边的人。
苏锦锈仍是一袭石青外衫,雪白内衬,长发未挽,锦锈束额。
但刘桁感觉得到,面前的人已不同了。
面容呆滞、双目无神。
他看见苏锦锈漠然地看向了他,但又好像穿透了他在看后面的什么。
刘桁微笑着的脸僵了。
“宝贝儿。”刘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秦葭眼睛一亮,立刻拔足奔了过去。
刘桁转过身,看见秦葭似飞鸟投林一般扑进姒礼的怀里,姒礼一身水红薄纱,眼角飞挑,嘴角上扬。
身后断桥那里传来人声,刘桁再转过身去,不知何时断桥上已站了两个身着奇异官服之人,没有脸,却能听见他们的大声唱名:“阳间庚寅年……张芝山、方祝、苏锦锈务必入轮回之境,余者自便。”
他一惊,回头看向苏锦锈。苏锦锈面无表情,手腕上渐渐浮出几重铁索,将其绑住,他没有挣扎。不知谁拉了拉,苏锦锈凌空飞了起来,如纸鸢一样,最后摔在断桥上,仰面不知在看什么。只几步便是尽头,而后他被一个官员推搡着站起,另一个抓起他的手,在腕上烙下一印:“逆天者,打入牲畜道,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烙在魂灵上的印记,苏锦锈似被烙痛了,眉头微皱了下,便被官员推向了尽头。断桥的尽头浮出一片水雾,将他包裹。
不同于其他人的,黑色的水雾。
刘桁看着那抹孤独的石青色人影,他的衣角极快地被侵蚀、消失。
“我可算是见着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秦葭愤愤不平的声音传来,他拍了拍刘桁的肩,“他大哥苏锦钰曾用小人手段买断一个人的寿命,逆天为自己的长子续命,最后将事儿都推到了另个血亲身上,我那时还奇怪是谁那么惨,刚刚才明白过来。一碗孟婆汤,未等投胎就给人灌了,叫他怎么为自己辩白?”
刘桁垂下眼帘,觉得心疼。可也只是心疼。
苏锦锈面对什么,都从来反抗不得。连死都那么仓促,由不得他。
“走罢。”姒礼将一红线系了秦葭和自己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秦葭笑不露齿满含深意地看着姒礼的脸,姒礼的眼梢斜飞,伸手捏了捏秦葭狡黠的笑脸。他们的身后站着无数或哭或笑的人群,但似乎再幸福也比不过这一对儿。
刘桁站在一旁,屏住了呼吸,面前的二人,佳偶天成。
“刘桁你不该来的,回去吧。”秦葭正要和姒礼走去断桥,突然记起身后的刘桁,伸手将他向后一推,“回吧,再会。”
刘桁倒退了好几步,感到身子被什么吸住,向后拖去。
他看见姒礼和秦葭有说有笑地走向断桥,接过老妪递来的汤,喝过之后,两个人在原地呆了片刻,而后同其他人一起向断桥尽头走去。
红线轻轻在空中摇荡,束缚了两人的腕。他们终将再不分离。
水汽包裹住他们,黑暗也同时正蚕食自己。
他呆愣着,黑色自他脚底蔓延上来,他没有顾及。
他傻傻地看着自己守护了二十余年的人,那个人和旁人走了,没有回头。
欣慰之余,又有点点苦涩。
二十多年皆给了秦葭,身边不是没有出现过令他心疼、想要呵护或是爱怜疼惜他备至、连丁点苦都不愿让他受的人。可他就是死跟着秦葭,用力地踢开那些要分散他注意力的人。
自己将秦葭当做了唯一,可秦葭心中,自己不是唯一。
他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但好像又不很明白。他好像并非喜欢秦葭,只是一种死心塌地的守卫,守卫一个对他好的人,并且一直以来,先入为主。
刘桁阖上双眼,向后倒去,坠入一片混沌之中——
不过没关系,如果不是秦葭,哪里来的刘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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