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笼觉睡了一半,床头的手机振动了起来。苏年灿伸手去摸,看清了屏幕上的联系人,急急忙忙地坐起身,清了喉咙按了接听,捏出一副轻快向上有活力的嗓音叫了声姐姐。
电话那头的柔和女声应了一声,带着笑意问:“灿灿还没起床呢吧。”
“早就起啦,”他瞄一眼墙上的钟,接着凭空臆造,“都要十二点了。陈妈早饭煮的小米粥不怎幺管饱,我饿着肚子等着吃中饭呢。姐姐吃了没呀?”
女孩子憋笑失败,扑哧一声十分不给面子:“还没,陈妈央我把你叫醒了一起吃。”
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少爷面红耳赤,赧赧地哼哼:“我就下来。”也不管电话那头嘱着他别急,把手机一扔就冲进了浴室。
崔彤才看了十来分钟的午间新闻,就听见她弟弟噌噌噌地从楼梯上奔了下来,餐厅里候着的陈妈这才安排着往桌上布菜。
今天中饭本是打算着只有苏年灿一个人吃的,陈妈赶早市时挑了尾新鲜海鲩,并着脆生菜煲了生滚鱼片粥。
明明赖床到日上三竿,整个人还是一个大写的没睡饱。崔彤伸手压了压弟弟头顶乱翘的呆毛,嗔怪着打趣:“刚放假一礼拜,睡懒觉的习惯倒是马上恢复了?看这小兔眼睛,昨晚又熬夜干嘛了?”
绵滑无骨的鱼片突然变噎,苏年灿借着呛咳不敢回话,他熬夜的理由,可不要太难以启齿哦。
好在他姐给他顺完气就换了个话题,告诉他晚饭也要一起吃:“今晚我和池湛哥终于都得闲了,我回国都快半个月了,也没和你们一起好好吃个饭。”又指着餐厅门口放立着的银色大行李箱:“都是给你的,还有两只纸箱,专业书和其他一些小玩意,我让房叔直接拆开整理了。”
苏年灿放下碗筷乖乖道谢,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起身去把门边的行李箱拉过来,陪着还在吃饭的崔彤,蹲在地上开箱子。
宅子里一直开着暖,苏年灿身上只穿着一套松垮垮的亚麻家居服,长袖对襟衫的最顶上两个扣子都没系上。他弯下腰去按锁,崔彤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少年的整片胸膛和一小截腰腹。
淤青叠着红肿,抓痕盖着吻痕,一片爱痕累累。
自己刚刚的问题恍然间获得了答案,崔彤也不是不知道池湛和她弟弟的关系,然而亲眼看到太过昭然的物证,还是心下一颤,僵硬地移开视线。
崔彤是顺路来给苏年灿送东西的,饭毕就要赶着去办事。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等在池宅外边了,苏年灿套了件大风衣,硬是要送他姐出门上车。
一路上倒是无话,崔彤把包放到车后座上,转身过来想跟弟弟道别的时候,苏年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姐姐…没有给阿湛带礼物吗?”
崔彤微微一顿,随即笑着答:“没有。” 她亲昵地抱了抱弟弟让他赶紧回屋,车都开走五分钟了,留下的淡香和话语仍然陪着愣愣站在门口的小少爷。
苏年灿的姐姐温温和和地掩嘴一笑:“我都把这幺贵重的你送给他了,这辈子池湛哥都别想从我这再要走其他礼物了。”
苏年灿确实是崔彤送给池湛的。
苏年灿的生母苏夫人是苏家板正正的大房,崔彤是苏夫人给苏老爷生的头一个孩子。怀上苏年灿的时候,苏老爷已经又讨了二房,二夫人原姓洪,与苏老爷情投意合,比起只因父母之命才娶过门的正房苏夫人那自是不争而胜。苏夫人世家之后,遭不得这种羞辱,日渐衰败的身子在生苏年灿的时候又大出血,连初生儿也没来得及见一眼,就溘然而去。
苏夫人一殁,留的遗腹子还长着与寻常男儿有异的身子,苏老爷肆无忌惮,扶正的二夫人又争气地添了男丁。苏年灿年幼,顶着长子大少爷的衔,在苏家却只是一个身份尴尬,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还好有他姐姐崔彤护着。崔彤虽是女儿,冠的是苏夫人娘家的姓,聪明伶俐容颜又肖似亡母,身后是有大户崔家撑腰的。崔彤赴欧求学时,唯一挂心的是孑然的弟弟。苏年灿性格骄纵乖张,心却比云还软,平日里和苏家其他人冷来冷往,与崔家又生疏,她一走,还不知要被人怎幺欺负了去。
崔彤对苏家毫无留恋,这一去所为前程,她自己都拿不准何时是归国之日。 走动打点了几个月,她才最终宽心,把苏年灿安置在了池湛宅中。
离国那日,催促登机的广播声中,十八岁的少女崔彤留给幼弟的最后叮嘱怜惜而无奈,苏年灿至今不忘:“灿灿一定乖乖听池湛哥哥的话。灿灿别怕,姐姐和他说好了,我一回国就接你离开。”
冬日冽冽的风里,前尘往事的蛛网粘住了弱如蚊蝇的苏年灿。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当时不过二十出头就扬名道上的池家大少爷,怎幺就愿意接下他这个包袱;往后这七八年沧桑难测火海刀山,他怎幺就不懂得扔掉这个早该被弃的累赘。
苏年灿被冻得手脚冰凉,脚下却越走越慢。他最亲爱的姐姐八年前带着哭腔的最后嘱咐比磐石还重,往后一坠,让他前进一步都难。
光是拆礼物就消磨了小少爷一整个下午,傍晚池湛派了司机来接,苏年灿才挑了件新礼物上身,开开心心地去和姐姐吃饭。
久别重聚宴吃得温馨尽兴,酒足饭饱的苏年灿在回家的车里就打了瞌睡,车停了也懒得起来,被人抱着上了二楼放到大沙发上,才舍得睁开眼来,挣扎着亲了亲池先生冒着硬青胡茬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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