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江立还会干活,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灯泡都换上了新的,还给门锁上了油。
红烧排骨端到桌上,江立眼睛眨也不眨了,整个人都凝固在座位上,接着像最自私的饿死鬼那样,不停地夹着排骨,直到碗里都装不下了。他拿着碗迅速找了个角落开始吃,用背脊对着江文正。这是他在监狱里学到的,吃独食时要做好挨打的准备,这样尽管别人踢你的背,你还是能把东西吃到肚子里。
江文正看着,第二天又买了排骨回来。江立咬着筷子,突然开口,“不用买这么多的。”
“你喜欢吃。”
江立没有回话,似乎没有听见。睡觉前他说,“你睡到床上去吧。”
江文正又说,“我陪你。”
最后两个人都睡在了床上。床是单人床,江文正缩手缩脚的尽量不占用太多位置,江立侧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江文正偷偷看他的手和细细的脚踝,打定主意将他养胖。
第一次和儿子一起躺在床上,江文正高兴得睡不着,明知是自欺欺人,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这是儿子愿意和自己亲近了。到了半夜江立开始说胡话,“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江文正赶忙将他推醒。江立醒了后两眼凶狠,一边喘气一边掐住江文正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这是不是你想要的?!让我变成今天这样的一个人?”
江文正被掐得难受,很委屈地看着儿子,“你别难受了。”江立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们谁也没去提那件事,但父子两人只要一闭眼,都会想到那一天。
(四)
那天早上江文正就觉得不对劲,天太闷了,五月的天闷得像个锅盖罩在头上,走两步路就汗流浃背。快到大学生们的毕业季,这些天江立都在家里。他想让江立去个好公司,可江立却不愿意,懒洋洋的准备考研。
他在路边挑了个西瓜,爬楼梯时感觉很吃力,汗水将后背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在小区楼下江文正更加不安,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有刀锋般的眼神看着他。江文正不想凑这个热闹,一偏头看到楼道下停着一辆警车。
江立一脸平静地被两个警察带出楼道,带上车。他没有穿着平时的家居服,反而换了为他找工作而买的衬衫和西裤。江文正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西瓜给谁吃呢?
西瓜摔在了地上,碎得七零八落,一股清甜随着苦味蹿上来。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儿子?”
“先生,您的儿子涉嫌故意杀人。”
“不可能。”
江文正听过那件事,是在江立高中时发生的事,有学生淹死在湖水里,为此他还特意警告过江立不要去那个地方。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江立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点了点头。
他不告诉他实话,一直如此。
江文正在法庭才听到实话,那个湖底的孩子死前拽下了江立的一颗纽扣。当时的技术没能让他们查到凶手,直到有一天密匙被科技解开,纽扣上的鲜血锁定了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法庭上江立神情恍惚,从头到尾只看了他一眼,“被害人知道我……的性向问题,一直不停地威胁我,勒索我,如果不答应就说要告诉所有人,他想毁掉我。”媒体的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这起长达五年的悬案,无数警察日夜不眠,将大量工作放在了受害者的不良朋友上,而早早将成绩优异的江立排除在外,如今终于抓住了真凶。
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天,江文正想过自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能接受儿子坐牢,还是不能接受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或者是两者都有。
江立从未表现过他在学校遇到的问题,也可能他表现了而江文正从没注意到过,他总是让他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似乎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石头,没有情感,没有性`欲,只会往家里拿奖状。
一开始江文正气死了,恨不得亲手把江立一辈子锁在监狱里,但他很快就变成了“杀人犯”的爸爸,他没能自杀成功,赶来的记者围在他家门口,报纸上关于江立案的详细报道,江文正看得触目惊心,最后烧掉报纸狼狈地搬了家。
但那之后他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些报纸,“江立被勒索后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选择了自己解决——犹如他在面对自己性取向时所做的那样,他成绩优秀却从未被真正教导过。在将人推进冰冷湖水中后,他镇定地回到教学楼继续上晚自习。”
“而他的父亲也没有注意到他少了一颗纽扣,不止是衣服上的纽扣。”
(五)
江文正不再去想这件事了。监狱生活改变了江立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醒来,外出跑步,然后呆在家里一整天。
这样现在倒没什么,可江文正想要是有天自己不在了怎么办?这几年往监狱里寄去不少东西,存款也没有多少,要是能给江立安排个稳定的工作,那么就算自己不在也可以安心了。可如今不同往日,亲戚朋友也早就不联系了,江文正心里发愁,手抖将小半包盐倒了进去。
中饭时江立依然面不改色的吃完了所有菜,瓷碗如同舔过一般吃得干干净净的。江文正感觉自己像在家养着一只大狗。
大狗把外套穿上,居然要出门。江文正很稀奇,一句“你要去哪”到嘴边又咽下去,拐弯抹角说,“家里盐要用完了。”
大狗点头,穿上运动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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