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尸体甚至还因为跌落的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沉闷的声音自脑后传来,肃杀冷凝的神色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先后扬起手中马鞭,马鞭重重落下,尖啸破空,快马因而变得更快,载着一行人在绝境之中奔逃。
所有人的心都像揪住了一样。当那只刚刚杀死了一个死士的猎鹰再度呼啸回旋着落下之时,一声抽泣声自众人之中响了起来。
那是死士中的一个年轻汉子。
刚刚死去的人是与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一道在草原长大、肝胆相照的兄弟,当生命再一次被同一个凶手威胁之时,这个年轻的汉子再也绷不住濒临崩溃的心绪,他呛啷一声抽出身前的马刀,纵马撞开前面即将被猎鹰勾住的兄弟,挥刀与猎鹰缠斗起来。
他的两眼已经红肿了,眼中全是滢滢的泪水:“王!你们先走!”
赫连兰声回了一次头,但也仅仅只有那幺一次。
在众人缓下马速等待他的指令之前,他已经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在寒风之中,叫每个人都听得清:“走。”
他迅速转过头,两腿一夹,马鞭落下,骏马发出嘶嘶的叫声,迅速甩下了其他人一截。
而在他们的背后,紫金骑已经近在十尺之内,所有人早已经不起再多一次的磕绊。于是唯有那拔出马刀的年轻人,留了下来,马刀对峙着饱经训练的猎鹰,马背之后则是近在咫尺的紫金骑。
无人不明白,他这样做,正是欲以自己的肉身绊住这只猎鹰,使它无法去干扰赫连兰声等人,为汗王畅行无阻地逃离紫金骑的追逐提供那幺一线可能。
但即便他正能以一柄马刀斩落猎鹰,也必将死在随之而来的紫金骑手中。
赫连兰声不必回头就知道,自己的亲随们虽然一言不发,但都已眼中蓄泪。而坐在他身前的沉璧,正在他呈现出护持姿态的两臂中间,浑身颤抖着。
那不是因为恐惧和胆怯,是出于震撼和愤怒!
背后不断有近乎金戈交击的声音传来,虽然交杂的马蹄声盖过了ròu_tǐ撕裂的声音,年轻人吃痛又隐忍的声音却声声传来。沉璧想要回头看一看那位年轻的死士,也知道所有人,包括坐在他背后,貌似无动于衷的赫连兰声,都想要回头看看那个年轻人的情状,但他们都怕自己的任意一个举动会拖慢了一行人的进程,将本就渺茫的逃生可能葬送一旦。每个人都强忍着,坚决地,残忍地,近乎冷漠地,未曾回头看上一眼。
只有一个人除外。他意识到发生何事之后,先与其他人缀出了老远,在奔策之间,他低头看了眼脸色青白的顾折颜,飞快地道一句“得罪了”,就横臂圈住顾折颜整把腰肢,作势要将他托到身边并驾齐驱的那匹马上。
那马上的死士与顾折颜心中同时闪过一念:沈未宣要回去救人。
但也就在这幺短短的一念之间,在顾折颜几乎被死士接过放在他的马上时,一道白羽几乎寂静无声的俯冲而落,目标正是他们三人!沈未宣眼角余光瞥见那道飞雪一般的白色如箭翎袭来,飞鹰的铁爪则是箭头,直直瞄准正悬空在两匹马之间的顾折颜和那侧忙于接人的死士。他一个咬牙,手臂一勾,再度将顾折颜拉回马上,同时一蹬死士的马股,大吼一声:“走!”
这一托一拉一蹬,让沈未宣缓在人群之后整整两个身位,这时雪色飞鹰一击不中,正欲再袭,沈未宣一剑劈在它的翅膀上,飞鹰翅骨立折,啪的坠落下来。
更多飞鹰向此处袭来。沈未宣望着头顶翱翔盘旋的大鸟,已经包围住心知这回怕是真要折戟在此了。他怀着那幺一点对牵累了同在马上的顾折颜的愧疚,但更多的,怀着对紫金骑的愤怒,对年轻死士的敬重,生死一线间,侠客的热血骤然点燃,既然有去无回,那便有去无回!
他拨转马头,冲向已对满身浴血的年轻死士举起手中刀的紫金骑首领。
无论是猎鹰还是骑兵,他将用他的夜行剑,有一个拦一个,有一个杀一个,直到死在这里。
其后之事究竟如何,赫连兰声不得而知。他在发现沈未宣带着西盈皇子回头冲向敌阵的第一瞬间,曾有一刻动念叫人返身保护他的这两位朋友,但一念及背后的人马与他们的人马,他便知,一切返身营救都不过送死而已。
赫连兰声停也未停,这一次他再张口,近乎声嘶力竭:“不要回头!”
沈未宣的牵绊或许成功了,在他消失以后,过了很久很久,才渐渐再度有马蹄声靠近,而空中的猎鹰也只剩下了那只玄黑的鹰王。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泪,眼却没有哭泣流泪的余裕。
沉璧终于难以忍受,回头越过赫连兰声的肩膀,望了一眼死士们空空荡荡的后方。
那里迟迟没有人追上来。
刹那之间,赫连兰声感到肩头濡湿了。
沉璧伏在他的肩上,哭也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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