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鸣那时太小,又是从小被宠到大,以为凭着一腔热爱就能予取予求,所需不过一点脱了衣服爬上床的勇气,他想不到在天明之后等待他们兄弟的会是什么。
他幼年时就有过拒狼的剽悍和遭遇,却不知道环伺于身的狼往往不会正面亮出獠牙。
戈啸在筋疲力尽之后昏沉睡去,他却在极度疼痛和极度兴奋的迷茫中怎么也无法平静。在沉沉夜色将要笼罩下来之时,他忽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还有着奇怪的悉索,戈鸣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在千分之一秒的间隙瞄到一扇窗子微微一动,那是一个非常刁钻的对着床的角度,有道微弱的反光稍纵即逝。
他尚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是小兽似的第六感已经驱使着身体从床上爬了下去。筋骨和下身酸痛不止,才一踩下地他差点跪了下去,一道热液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但戈鸣顾不得这个,他甚至只来得及套了条裤子,赤着脚就追了出去。
他在几十米外追上了那个人。赤脚奔去悄无声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人手里是个相机。大部头的单反,镜头像个小炮筒,意味着能在极暗光线下拍摄出极清晰画面。他几乎是从喉咙里低咆着扑了上去,细瘦身形弹跳起来却有极大力道,猛地一下将叔叔撞出了数米,栽倒在地。
相机跌在一边,戈鸣赶在那老男人之前抢在了手里。他用过这东西,指尖一抠就找到了数据卡口,但里面空空如也。戈鸣双目通红,沉重相机在半空中挥舞了半个圆,冲着爬起来又跑出数米的男人后颈砸了上去。
那男人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一下,终于恼怒不止地回过头来对戈鸣发起了攻击。平日里笑眯眯的一张脸扭曲了五官以后仿佛恶鬼。一边跟戈鸣动手一边恶毒咒骂。
“天生欠操的东西,只有你阿爸把你当个宝!你阿妈被你克死,养了个杂种让你叫哥哥,那杂种也不过是利用你!什么阿哥阿弟,到头来不过是抱在一起插屁股,一辈子见不得光……”
后面的内容被直抵面门的狠戾一击砸成了呜咽,相机沉重的机身染了血,镜头在多重打击之后裂成了碎片,其中一片切进了那男人的眼睛。顿时嘶吼声震动了树桠,夜宿的鸟惊飞一片。
在亲随卫队出现的同时,戈鸣听到了另一个方向的声音。
他浑浑噩噩地转过头,戈啸上身赤裸,肩头斑驳似有痕迹,那男人站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声。
“住手——”
戈鸣直直地盯着他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手上一直没停的猛击忽然偏移了方向,重重一记砸向了身下那男人的太阳穴。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这眼下的无论哪一方,都有可能会让他坠入无间地狱。
死了个人在戈家军治下本可以从军法或意外的角度粉饰得悄无声息,然而那一夜无数人目睹了是戈鸣下的手。戈啸不得不暂时将他押起来,因为叔叔手下的人要讨个说法。披头散发的女人也带了一群孩子来撒泼,不说要戈鸣抵命,只说要戈啸连他们一起处决,绝无二话。
这些事情,是戈鸣所不知道的。
他只是在戈啸来看他的时候,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低声说: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戈啸的目光幽沉似海,声音是浸在海面之下不知多少米的沉和重。他说:鸣鸣,你不懂。
戈鸣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起来,他低着头,像是要凭借着眼神死死钉住自己痉挛不止的那根指头。
“你们都喜欢那个司令的位置,我不稀罕。你不用为难,把我交出去吧。”
他没看到戈啸的唇角绷得死紧,沉默了半天才又叹息般重复了一遍。
“鸣鸣,你不懂。”
戈鸣忽然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从眼睛里涌出无穷无尽的眼泪,他的声音在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他一边笑着哭一边说。
“没有那个药你根本不会碰我是不是?你不喜欢男人,我的那点念头也见不得光。你一直都知道,但是你……”
他说不下去了,哭得头晕。在迷离视野里戈啸的身影像座沉默的山似的静立片刻,忽然转身出去了。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啸哥——
那人没回应,推门出去了。
等到再回来时,室内空空如也,戈鸣不见了,他原本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张被捏碎的数据存储卡。
一瞬就是八年。
戈鸣在黑暗里僵硬了全身,他想这必定是梦。梦里啸哥温暖的呼吸近在咫尺,身体的温度也像是在顷刻间才笼罩了他全身。
“‘你’,难道不是我想要的吗?”
他恍惚笑了下,摇了摇麻木不堪的头颈,低声呢喃着。
“你那时……不是说已经开始议婚了吗。我走这么久,早就儿女满堂了吧。那个药……不是我下的。我不知道那是个圈套,你看,所有人都把我摸得透透的,知道我有什么好东西会立刻拿去给你分享。我就是个小傻子,一眼看到底……所以后来我就不再多说话,对谁都没表情。这样……会显得聪明一点吧。”
戈啸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之后轻轻说。
“过来。——我的小傻子。”
戈鸣想那个主动扑过去的人一定不是自己。
毕竟在当年那场药物驱使下的亲热之后,他后悔了整整八年。
他后知后觉地怕了。
怕戈啸为难,怕戈啸厌恶,更怕戈啸声名扫地、沦为众人笑柄,难以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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