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来坦然一笑,道:“我当然怕。只是我们做事,也不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撞到谁就是谁。我们把一个人列入可发展名单之前,自然是要做非常完整的调查。今天既然来找你谈,亮明身份,是把我的诚意也亮给你。你现在同你的军事长官蒋呈衍,似乎也并不对盘,不是吗?你从未出席过任何军事方面的会议,蒋呈衍电你任何军事命令,你都爱搭不理。也就是你,蒋呈衍对你不无袒护,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抓起来上军事法庭审判枪决了。”
慕冰辞淡淡一笑。“你对我调查得倒详细。那么你呢?从前你与蒋呈衍,不也有那么几分露水情缘,若是有一天你要向你的老情人下手,你也下得去?”
凤时来面露微嘲笑意,无奈道:“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想这些事?不管我是身在梨园,还是魅影,我都没办法跟任何人走在一起。你知道吗,有一日蒋呈衍忽然说起要帮我赎身,脱离风尘,他问我愿不愿意。我心里想,我有什么可不愿意的?我若能离开,这一世便要与他缠在一起,他嫌我我都不走。可是我能吗?我不能。况且他那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你。那更是不可能了。我啊,就只能艳羡你们这些人,不像我身不由己,却还作天作地,把别人的深情厚意都当作筹码,随意可弃。大概拥有太多的人,都容易特别作吧。”
慕冰辞望着他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的凤时来,身上剔除了风月可鉴,以一介凡夫俗子身份与他说道这些感□□,眉目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沉默了一晌,凤时来起身告辞。“慕小公子,我同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有机会,我会再来拜访你的。”
第61章 r (61)
慕冰辞后来回想凤时来说的那些话,恍悟那个曲艺家协会被扣押并不是日军乱发疯,他们该是有确凿信息来源,指示协会中有人在利用这个渠道做秘密工作。慕冰辞不由为凤时来担心,既然日方能得到消息,说明他们的组织里面出了内鬼。转念又想既然自己能想到这一层,凤时来怎么会想不到,又觉自己多心了。
只是慕冰辞想了许多,却终究没在意凤时来那一句,“况且他那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你”。又或者因是有关蒋呈衍的信息,他便从直觉上一概略过,不愿深究。慕冰辞自己不知道这是心虚,不过怕深究下去,最难堪不忍的那个还是自己。
他打定了主意要与蒋呈衍老死不相往来,对那个人的任何风吹草动,一概都不听不思不问。即便这不过虚有其表的壁垒,他也得死挺着,绝不给自己退路。
由是从这年开春到次年初夏,凤时来又寻得一次机会来与他会谈,是他前往苏联演出回国的时候,找借口来了趟北平。这中间凤时来又派了魅影的另一名成员来与慕冰辞叙旧情,至诚至切,极力争取。
慕冰辞恍惚间想到,当初蒋呈衍争取慕家势力支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费尽心思。他跟蒋呈衍之间那些过往,成于慕家军权,也败于这利益牵扯的真相。慕冰辞禁不住想如果被凤时来说动,投诚以同盟会倒戈与南京政府相向,若蒋呈衍得知他曾经过分在意的慕家军团势力,将变成他雄韬伟略中灾难性的一环,他会做何感想?
慕冰辞一边在心里假设蒋呈衍的计谋崩溃,一边却对为慕家军团势力前来结盟的人愈加反感。任凭凤时来如何劝说,慕冰辞始终不被说动。凤时来明知此事不可冒进,便放缓了攻坚进度,考虑从细微情感方面入手。这一打算却在隔年有了新的转机。
民国二十二年秋,南京政府主席蒋呈帛发表通电,宣称与日方亲善合作,命国内媒体一律不得发表排日言论,商界不得抵制日货。日军欲通天津至南方的海上商路,命北平边防不得阻挠。
这一通电激起了北方大规模学生运动,北平学生甚至组织南下□□,呼吁南京政府收回成命,立即抗日。
而在北平的慕冰辞,在接到总司令部一纸调令公文后,也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开了飞机直奔上海,找蒋呈衍要个说法。
仲秋的上海阴雨连绵,卫兵到点带了送点心的厨子过来,到门口领给陆潮生带进去。厨子把点心盒子放在桌上,蒋呈衍看也不看,轻车熟路从里头端起一只瓷盅,把里头的姜茶一口喝干了,挥手让厨子把东西收走。
陆潮生送走了厨子,回进来看到蒋呈衍右手捏着眉心,左手伸到右肩膀处重重地按压。
“三爷,伤口痛又发了?”
蒋呈衍一脸疲惫,闻言抬起头来,放松了脸上神情,淡淡道:“过一会就好的,都习惯了。”
陆潮生刚要说什么,门口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击地声,紧跟着汪可薇声音传了进来:“要是伤口实在疼痛,就找西洋医生想想办法,硬撑实在没什么意思。”
陆潮生见汪可薇来了,先行退出去,把办公室留给他二人议事。
蒋呈衍先前那疲态一收而尽,淡淡一笑道:“西洋医生也没什么好法子,要不就给我打两针杜冷丁止痛。那东西上瘾,我干脆自己去抽大烟算了。”
汪可薇把一个牛皮封袋放在他桌上,皱眉道:“你怎么总没个正经?难道我是希望你不好吗?随你去了,反正痛也是你自己痛,跟旁人没什么相关。”
蒋呈衍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这条手臂现在也长不到我身上了。相比起来,不过时不时作痛,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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