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慕冰辞脑子里如熄灭前又窜起火花的油灯,霍然闪过一个未曾留意的细节。姐姐在徽州发了通电后,他问薛庆,“若我回去,薛副官觉得慕岩秋会怎么对我?”薛庆当时说了一句话,“少帅别怕。徽州那里——慕岩秋再怎么厉害,也是肉身凡胎,挨不过枪弹炸药。”
薛庆当时那一个停顿,其实是想说,徽州那里有他埋伏的暗桩内应,只等他慕冰辞回去与慕岩秋见面,那人会伺机送他二人一起上路。这接应之人便是薛庆的死士,可能正是卢卓。
当时老赵引着他刚到徽州那晚,他们在山林里遭遇袭击,大喊“活捉慕冰辞”,就是要他误以为是慕岩秋对他不利。其实也是薛庆安排的推手,把慕冰辞赶羊一样地赶上他们原先就设计好的路线。那么当时埋伏突袭他们的人,很可能也是这个中尉卢卓。
爆炸声很快过去,屋里灯火寂灭,窗棂地板桌柜却都着了火,哔啵燃烧着。整个屋子里热浪未散,炼狱般灼人。令人绝望而窒息。
慕冰辞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鸣叫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过了一阵,视线渐渐清明起来,透过盾牌和坍塌的书柜一个夹角,看到门框上熊熊燃烧的火舌,正在疯狂地往墙上舔。他心里慌张极了,爆炸之前好像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她人呢!赶紧用力地要撑起来,却被慕岩秋死死压着,慕冰辞咬牙推了他一把,胸口一窒,嘴里涌出一大口血来。
慕岩秋初时昏迷了一会,却不知什么意念在支撑着他,慕冰辞一动,他猛地醒过来,强撑着牵动起没什么知觉的手脚,要把压着他们的书柜推开。挣扎了好一会,才攒了些力量,推了几下,眼前猛地一亮。
“大帅!快救大帅!”快速冲进来的军卫七嘴八舌喊着,把半截的柜子搬开,扶起慕岩秋。
慕岩秋却甩手挣脱他们,又俯身跪倒下去,把慕冰辞拽起来,胡乱拂开他前额乱发,伸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才长长出了口气。只他受的冲击比慕冰辞更大,这一动牵动了内伤,松懈的同时猛地咳出了两口血。
“太热了!大帅快离开这里!”有士官大喊。
慕岩秋用力擦了擦嘴角,扶着慕冰辞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门外走。门框上的火已被扑灭,外面很多人跑动,上下楼的都提着水桶来扑火。还有几个人围在客厅中间,一名士官见慕岩秋出来,赶紧走过来:“大帅——”
慕岩秋抬起头。那士官没有说话,只是冲慕岩秋摇了摇头。慕岩秋脸色霎时一变。他把慕冰辞往后推给旁边一名军卫,正要上前去看。
忽然肩膀被人一手抓住。慕冰辞瞪着眼睛直直望着慕岩秋,声音都变了调:“是不是阿姐?”
不等慕岩秋回答,猛然挣开军卫搀扶。慕岩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按住慕冰辞拦住他去路,死命把他抱住不让他挣扎,嘶声道:“你伤得不轻,别乱动——”
这一下更是印证了慕冰辞心里所想,他反手一把揪住慕岩秋胸口:“是不是阿姐!她怎么了!你给我让开!”慕冰辞蛮力之大,猛地一拳挥在慕岩秋脸上。慕岩秋原本也没多少力气,被他这一下打得退了两步,幸得后面军卫搀住才没倒地。
慕冰辞疾走两步拨开阻挡的人群,一眼看到地板上一大滩血迹漫涌蛇行,慕沁雪跟一名丫鬟面朝下趴倒在血泊中间。慕冰辞一下子喘不上气了,窒息般地冲上去跪在慕沁雪身边,全身抖得厉害。他见慕沁雪后背完好,赶紧两手把她抱起来。然而慕沁雪比他想象的沉得多,慕冰辞一下没抱住,慕沁雪又重重滑倒下去。
只这一下将她身子侧了过来,慕冰辞眼前一花,目光再落下去,却见她胸前到腹部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衣衫碎裂无法蔽体——
慕冰辞头脑一片空白,惶恐无助地避开视线,只觉得周围景象一片模糊,心口内闷痛翻腾,猛地俯身呕出了一口血。
“冰辞!”身后有人用力扳住他两边肩膀,强行要把他身体扳过去。慕冰辞浑身无力被他拽得侧过身,只感觉那人死死抱着他。模糊的视线转而清晰,慕岩秋悲痛欲绝的脸蓦然闯入他眼中。
慕冰辞用死劲揪着慕岩秋:“是你!你这个孬种,你我男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让阿姐来搀和!是你害了她!”用劲过猛,一时胸口又一阵剧痛,慕冰辞嘴里又喷出几股血,很快瞳孔涣散,直挺挺倒在慕岩秋怀里。
慕冰辞醒来的时候,蒋呈衍已在身边守了几个日夜。醒了之后,慕冰辞就跟丢了魂一般,不吃不喝,死气沉沉跟个木头人偶似的,任凭跟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只是跟随人群把慕沁雪的葬礼办了,原本情绪丰沛的慕冰辞,却从头到尾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而是把那刀刃穿透的痛全都闷在了心里,自己熬得脸色一天苍白过一天,神魂萎顿没了生气。
蒋呈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大为心疼却又无计可施。葬礼的时候,蒋呈翰和慕冰辞在家属那队列里,蒋呈衍在亲属队列,也只能远远看着他万念俱灰。
蒋呈翰骤丧爱妻,悲痛欲绝站都站不稳,当众即跪在墓前失态痛哭。
这世上大概丧礼是最不得当的一个仪式了。失亲的人早已失魂落魄不成人形,偏还要强打着精神来应付一干吊唁之人。于死者而言多少人送行全无知觉,于生者而言怕只想寻个无人角落悲怆呕血,纾解悲绝伤痛。而真正想要劝慰之人,也好化作一个沉默影子,只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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