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神色不动,朝父亲躬身道:“下官遵命。”他又复朝陈瓒深深一礼,道:“先生珍重。”方转身对廷尉道:“相烦廷尉引路。”
廷尉自是不愿插手这难做人的勾当,立刻便找到了顶缸之人,向廷尉校道:“送郎君过去。”那廷尉校却无人可以推脱,只得应声诺,对杨徽道:“卫尉请。”他自担当此位,还是头一次如此客气恭敬地押送受刑之人,连他自己心中也觉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欢庆国庆吧。
☆、番外(二)
自杨徽跟随廷尉校出去,陈瓒就未曾再言语一句,杨衡望着这少年时便相知的好友,两人隔着一道囹圄,一坐一站,杨衡心下不知怎得竟有些惆怅。当日自己远别家乡踏上仕途,他送自己至道旁,花骢茕茕而行,他回首,隔着一片竹林回望,那幽影之后的知交,跟今日的眉眼,还是有几分相似。那时候的功业并没有如今这般宽广,故而戎马之余,还是会写信回乡,问候故人,彼时书信诗文中,有那么多繁琐的文思与时事要告诉他,如今他掌握天下了,两人却已无话可说。
陈瓒不开口,杨衡笑道:“陈太傅好风骨,让学生代己受过。”
陈瓒漠然道:“丞相自杖汝家子弟,与我何干?”
杨衡被他顶撞,却并未生气,一笑道:“你心中爱惜文秀,何必用他置气?我杨家之子,资质未落人后吧?既肯师吾子,为何不肯顾吾外孙?”
他的言语温和中尚带着俯就,丝毫不像是对待已经三木关体的罪人。廷尉却陡然觉得一阵压迫,他十分后悔自己不曾跟着杨徽出去,这番谈话,虽然丞相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但他委实不该知道的。
杨衡所说的外孙,自然便是杨皇后诞育的小皇子。
陈瓒轻叹道:“是,我爱惜文秀,更怜惜他生于乱臣之家,如美玉而入泥淖,芝兰而萎腐草。他日青史作书,恐无人知其赤子之心。”
杨衡面容沉得一沉,他向牢门踱近两步,一瞥看到了桌上新录的文书,便站定了慢慢翻看,先是蹙眉,忽然噗嗤一笑道:“太傅眷眷于儿女,又何必定要顽抗国法?阿邈青春年少,何必让无辜受累?”
陈瓒道:“阿邈若随我去了便罢,若不,叮咛一句,免他坠吾家声。青春年少,我还记得,丞相曾寄诗于我,人生倏忽如绝电,华年盛德几时见,人生弹指,不敢付诸无道。”
杨衡恍然想起,自己青春之时,万里宦游抑郁之时,也学时人弄过这样故作忧愁的诗文。
“君不见,枯箨走阶庭,何时复青著故茎?君不见亡灵蒙享祀,何时倾杯竭壶罂?君当见此起忧思,宁及得与时人争。人生倏忽如绝电,华年盛德几时见。”
身后的荣枯,青史的鞭挞或者享祀,他早已懒得去顾忌了,眼前是如此辉煌盛大的现在,也是无法退步抽身的现在。故人再来劝他人生苦难,莫与时人争,便只显得有些迂腐可怜。但毕竟也是有过青春的吧,青春之中那些稍显做作的愁思,都寄了眼前人。
杨衡淡淡道:“少年牢骚语,太傅也会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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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行刑之处,却是比牢狱所在还要幽深阴暗的多,杨徽一路跟着那廷尉校,也走了有半刻钟方到。还未进门,已闻见一阵淡淡血腥气,自设诏狱以来,此处不知拷掠过多少囚犯,又凝聚了多少冤魂的嘶号,哀泣,与深深的幽怨。
杨徽走进刑房,便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此处亦如牢狱一般昼夜灯火不熄。于极阴暗处,蓬勃的火光也带着森森鬼气。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刑房中架设的各式刑具,隐约能辨出其上擦拭不去的陈年血迹,杨徽来时虽怀着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勇气,此刻看见各式鞭杖、夹棍、烙铁诸物,猛地想起父亲并未指定杖数,不禁暗自打了个寒噤。
当值的刑吏却不认得杨徽,见他身着高品官服,被长官毕恭毕敬地招呼进来,以为是朝廷大员前来考察,慌忙行礼不迭。
那廷尉校摆手让他们免礼,道:“奉丞相钧命……”他看了杨徽一眼,觉得斯言有些难以出口,咳了一声,让贤道:“丞相钧命,还请卫尉转达才是。”
杨徽心中尴尬欲死,脸上却还努力做出不动声色状道:“丞相命我来此,受杖。”此事毕竟太过羞耻,自己说出来更是无地自容,说到最后二字时,终不免顿了一顿,声音也下意识放低了些。
那几个刑吏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这实在是他们操棰生涯之中最大的异闻,简直不敢相信竟有此事,一时竟不动作,停了片刻,方有为首一人颤着声音道:“大人莫说笑,便借小人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
杨徽不禁红了脸,此时方知说易行难,说什么万千刑辱一身受之,却不过是一顿板子,就逼得自己连出言解释都如此艰难。他对那廷尉校道:“你来说。”那廷尉校道:“确是丞相钧命,你们遵命便是。”
那刑吏这才知道世上果然真有如此荒唐之事,头天太傅下狱,今日卫尉又自来讨一顿板子,世道不古,乃至于斯。他却只敢腹诽几句,忙招呼了同僚一道预备。他并亲自抬了一张刑床过来,虽是刻意挑了一张较新的刑床,毕竟也是用过多回的,髹漆略有斑驳,他竟自觉有些羞惭,举袖仔细拂去了实则并不存在的灰尘,方躬身道:“大人请。”
杨徽站在一旁漠然看着众人搬抬刑具,这却是他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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