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管,放下他,给他自由,同时也放开自己,这是多痛的一个决定,但在医院当急诊室医生,却常常看到这种痛不欲生的决定。
知道明明这时放弃对病人是比较好的,但又有多少人能狠下心签下那份同意书呢?
「先这样吧,待会送到加护病房观察看看。」骆琚脱下手术手套,后头一直有道视线直直地盯着他,骆琚很清楚,所以他没有回头。
「待会帮他把手上的伤口缝起来,免得感染了。」骆琚交代完,脱下手术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为主任医师,骆琚很习惯接触这种大生大死的病患,记得头一年在急诊室实习时,看到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人」横躺着被送进来时,他差点连中餐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了。
当然基于职业道德,他忍住胃中翻腾的感觉,跟着老师(医院的老医生们,因为是前辈所以新进去的医生都叫他们老师)在一旁辅助缝合伤口,取出脏血硬块,第一次手术完的那一整个月他都没再吃过肉类食品,那是他第一次对菜市场上的猪肉有恐惧。
初期最难熬的那时段过了,再来就可以说是倒吃甘蔗,渐入佳境了吧。他已经有些忘了第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了,但当他能在一片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的肉块中神色自若地挥动自己手上的手术刀时,他想他已经拿稳了这工作。
「骆琚啊,以后就靠你了。」老教授的脸色很慈祥,笑容和蔼可亲的。
「老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咳……你知道急诊室这工作真不是人待的,我也有年纪了,是该转转跑道了……简单讲,我要去做医美。」
「……老师,您不是说,您的热情是看到生命的光辉,看到一个个被死神截掉半只胳膊又被您带回来的人,最后回来医院笑着跟您说hi是你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吗?」
「但我发现我救回来的似乎都不只缺半只胳膊,有的连脑都不见了啊……好吧,这不是重点,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好,您说。」
那是骆琚踏入急诊室医师的第三年,老教授找他到休息室里谈谈,那是一个在急诊室里工作了十二年的老医生,在这个行业里能待到十年以上的真的不容易,压力大,生离死别,官司缠身……没错,救人可能会被告,万一送进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你又那么刚好的救不活他,家属悲痛万分下,就会怒告医师业务过失。
为什么送进去那么慢,为什么动手术那么久,为什么电击电不醒……永远有无限个为什么,但永远不是医师提出的那些为什么,在他们专业领域范围内,他们知道哪时该动什么,哪时该做什么,如果每做点什么还需要别人提醒,那手术台上的人应该没有一个能活着醒来跟他们y hi。
当然在情绪的驱使下那些愤怒无可避免,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做出的指控往往没什么道理,只是可怜了救人的医生反变成杀人凶手,何其无辜。
「这行业待的不久,会支撑下来的往往只是那股救人的热情,那份对生命的执着与热爱,我希望你能好好待着,尽你所能的待着,你是个好人才。」老教授的手有些斑驳,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这行进来的人基数很小,流失掉的却很大,再这么下去,急诊室留下的会都是些还不会处理应变状况的菜鸟,甚至有一天情况更糟的话,急诊室会没有专科医生,而剩下其他科别派来支持的应急医生。」
「这种情况会有多可怕,医生们的经验明显不足,面对的却是那些和死神拔河的人,他们不是这专门领域的,却要为那些生命垂危的病患开刀手术……台湾会变成什么状况?」
医生荒。
老教授的话深深烙印在骆琚的脑中,他从医学系毕业后,带着满腔热血到急诊科报到,过程虽然比他想的更煎熬更辛苦些,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三十一岁了,他还会继续做这个工作多久?他不知道,但唯一清楚的是,只要这双手还能稳健的帮病人开刀,他就会继续下去。
路上的风有些凉,骆琚走在大马路上,背后一直透着似有似无的冷意,从脊椎升直而起,骆琚知道,从他离开手术室后,「他」就一直跟着他。
他不是从小就看的到那东西的,记得是在他在医学院实习的第一年,一次的解剖课上,正当他在用手术刀切割大体时,旁边那「同学」一直站在他旁边看让他觉得很奇怪。
一般来说,一次一个人,虽然有旁人观摩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那「同学」站了老半天一动也没动,也不曾开口讲过一句话,脸色还比他正在解剖的这具大体还差。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其他人看不见这个「同学」。
或许是天性就比别人淡定些,骆琚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太大的惊恐,于是就这样接受了这件事。他尽量不告诉别人这件事,有些人胆子小了些,怕一讲他手上的手术刀就往自己的脚上砸去,弄个不好换他躺手术台,所以除非必要,否则他绝口不提这件事,看见他也往往当作没看见。
但也是因为骆琚常常当作没看见的缘故,「那东西」似乎也不知道骆琚看的见他们,常常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飘来飘去,有时呢,他想进去厕所小解一下,却发现有个东西已经坐在他家马桶上,那东西的脸色还异常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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