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牡丹不敢直视兄长,只用手掩著肚腹,仿佛有难言之隐。她怯怯低著头,任卿明说些离别之情,过了半晌才小声道:“文公子常来这边,小妹也未曾吃什麽苦,只是有一事要与哥哥说知,还请不要怪罪。”卿明问她何事,玉牡丹更是不敢看他,说话声音也如蚊蚋一般:“文公子看我孤苦伶仃,要把我接回府去,原是今天要走的,不想哥哥回来了,所以明天才去。”
卿明想起方才文庆生临走所言,想想便是此事,他看玉牡丹甚为可怜,也无法说重话,只好言道:“那文庆生妻妾成群,你到他府上只怕不知是第几房妻妾。你莫非忘记爹爹临终前的嘱咐了麽?我家虽沦为倡优,好歹先祖也是开国功臣,若是你嫁与他人为妾,死後又有何脸面面对先祖?”他越说越气,声音也大起来:“姑苏顾家的女子可没给人家做妾的。”
美人恩 第十五回 牙狼3
玉牡丹与卿明相依为命,不曾见过他这番怒容,心中更是害怕,她不敢再张嘴说话,只是低头垂泪,真正令人起怜。卿明怅怅然叹了口气,只好道:“你不要再与那姓文的厮混,这家里也不能再住了。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躲,找个机会混出京城再做打算。”他伸手去扶玉牡丹,不想却被玉牡丹断然拂开。
卿明从未被她所拒,不禁有些纳罕,他正要问,却听玉牡丹道:“哥哥说什么我顾家女子不与人做妾,还讲什么混出京去不与那文公子相处。小妹虽是女流,不过读了几本戏文,没有哥哥见多识广,但文公子对小妹是真情真意,小妹可是心知肚明。莫说给文公子做妾,小妹即便只当奴婢也心满意足。”
卿明偷眼看她,只见玉牡丹虽泪流满面却神色凛然,心中明了已然是劝不回头的模样,此外他心里也不晓得日后何去何从,只怕是真正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卿明越想越是哀伤,口里却道:“妹妹你也大了,今日你若选了文庆生,哥哥便管不了你了。若你忘了那人,我们仍是兄妹相守,日后找个后生娶你为妻,不是很好么?”
“恕小妹不能从命,”玉牡丹抹了眼泪,站起身来,盯着卿明一双眼,攒了笑道:“哥哥也看出小妹有了身子,何必再说这些好话?自小哥哥就最疼小妹,这次就再依小妹一回,让我随文公子去吧。倒是哥哥你要保重,外面人心狡诈,怕是哥哥应付不来,还要多多小心才是。”
卿明知道再劝已是无用,只从怀里取了一对儿玛瑙坠子塞到玉牡丹手里便回房睡下。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醒来,再去玉牡丹闺房已是人去楼空,连半片纸头都未留下。卿明发了会儿呆,纵火焚了处所,径直往红袖招去了。
到了红袖招那边,有熟识的龟奴带他去后院子歇息,一路上穿门过廊,只听得莺声燕语不断,哪里看得出内乱正起,四海不宁的模样来。
卿明想着昨夜玉牡丹所言,又看四下里雕梁画柱奢靡非凡,居然开始神游物外,直到撞上一人才醒过神来。卿明虽内里独孤,外面却谦恭有礼,他哎得叫了一声,退了半步,不想却被人从身后抱了满怀。
“这位哥儿好相貌,不会是哪里见过的罢。”那人声音厚重,上手牢牢把卿明锁在怀里,所言所行真正厚颜无耻。
卿明即便性子再好,也忍将不住,他将身一蹲,反肘撞向那人下腹,终于脱出身来。他跃到旁边,抬眼去看那人,只见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黑衣红袍,腰挂玉带,眉宇间颇有英气,仿佛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那汉子见卿明神色戒备,便哈哈大笑起来:“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记得在泰丰燧光楼里,你我也曾见过面么?不知秦大人身子可好,肚腹之上的疤痕可消干净了么?”卿明原已想起他是何人,却不明了为何会在此地现身,便恶狠狠怒道关你何事。
那男子毫不生气,笑得越发欢快起来,他往卿明这边走了几步,笑嘻嘻道:“在下甘州白随之,是个打杂的闲人罢了。”卿明看白随之笑容宛然,彬彬有礼,却知道不可放松分毫。他反手攥住匕首,浑身筋肉紧绷,只想快些越墙而出,但他又怕连累了柳媚娘,坏了红袖招,于是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有个年轻公子从石径走来,到了卿明身边就停下来道:“今日巧了,居然在此处遇见卿明公子,上次饮酒唱词意犹未尽,不知今日可否有空与某再续前缘。”他声线柔软,仿佛能安人心神,外加一双眼暗有流光,看样貌竟是钦天监博士御怀风。
卿明何等伶俐,忙顺水推舟道:“御大人说到小人心里去了,今夜正好无事,不如请柳大姑娘安置个静室,也好与大人您再续词曲,不知意下如何?”御坏风轻声道也好,攀了卿明的手,兀自往廊外走去,把个白随之晾在廊下,分明是视而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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