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燻,别离开我,”最后的理智牵引着他反锁了门,“我一个人……做不到……”做不到平缓走过这段灰暗的日子,治不好失去挚友造成的致命创伤。
耳边响起醇厚有力的声音:“我在,锦史郎,有我在。”
在医院里流干的泪,经过几小时的休整好像得到了补充,他扑在有马怀中,任性地弄湿恋人簇新的睡衣。当夜他就睡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梦见自己憩歇于林间草地,熔金似的阳光洒遍全身。
鬼怒川热史的追思会规模不大,在自家举办,只有很少的亲友参加。人脉深广的鬼怒川夫妇似乎无意借机大搞交际,但这并不能让对他们好感欠奉的草津稍感安慰——与有马联袂到场时,他们不巧撞上了两姐妹在大门口吵架的奇景。鬼怒川太太拦住自己的妹妹不准她进门,冷冷地赶人:“是谁在父母的灵堂上发誓再不登我家的门,可不要失忆了!”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滨妙子也恨恨地回敬:“若不是小静一再请我,你以为我很想来吗?”
草津闭上眼不忍看下去。小热尸骨未寒,把他带到人世的母亲竟有心情和妹妹计较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在他的友人面前也不爱惜些脸面,可想而知他在这个家里度过的是怎样的人生了。
结果还是鬼怒川贞彦闻讯出来,以一句“这里又不是我们当年住的家,她要来也没错”的歪理劝好了妻子。而排在白滨太太之后进入鬼怒川家的草津,日后听说静江与父母决裂、离家出走,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那个刚毅果决又有一副柔软心肠的女孩子,跟这种家长的确是格格不入的。
他和有马终将走上一条与她相似的道路,即使见弃于父母也要坚守本心,承担伴随自己的选择而来的一切甘苦悲欢。
柏惠医科大学归还鬼怒川的遗骨是在一年多以后。已在英国念大二的草津和有马,通过静江发布的推文了解到她和父母共同领回并安葬了弟弟的骨灰。他们发了私信询问墓地的地址,预备圣诞假期回国时前去祭扫。
静江很快回复了,还告诉他们,弟弟生前惯用的眼镜、手机和“那个很可爱的手环”都陪主人入土了,至于他们赠送的数码相框和调查报告,由于内容全是关于仍在世的由布院的资料,怕他会忌讳所以未用于附葬,已妥善收藏起来;此外她本想带由布院出席母校一年一度的解剖体慰灵祭,却被他以“有课不能翘”为由拒绝了,明知这人上课多半也是打瞌睡,自己实在不大懂他的想法,问他俩作为老同学是否清楚由布院和她弟弟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涉由布院,草津闹起情绪不愿回信,最后有马代表两人答复静江,称他们跟由布院同学交往不深,不过那人虽懒倒也是很聪明的家伙,无论有什么心结,假以时日总能自行想通,她大可不必为此忧虑。
放假回到眉难老家,草津还没歇口气,就被父亲用山一样多的任务埋了。抽出空来跟有马去公墓,已是临近新年。鬼怒川热史的坟茔如他的丧礼一般,简洁到近乎简陋,墓碑用的是很寻常的石料,只刻了“鬼怒川家”四个字,连遗照也没有。
不约而同穿了和服的两人在墓前供奉鲜花,四下没有他人来扫墓,保镖离得够远,草津便轻轻出声对青梅竹马讲话。他问小热在彼岸世界可好,又说自己和有马在国外过得不错,学业顺利,感情亦有长足的进展。
不是没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淹没过,至今想到小热也会感到细碎而绵长的心痛,可是回首看着往昔心碎断肠的自己,终于也能够庆幸在亲密
爱人陪伴下走了出来。
趁他暂停讲述,有马递上一物:“锦史郎,有件事,今天当着热史的面,很想让你知道。”
他接过来,马上认出了是什么:“这个?我记得出国后燻就换了新的,不再用它了。”
恋人的旧手机屏幕上,鬼怒川热史发给有马燻、请他留下以便帮草津锦史郎快点振作起来的短信赫然在目。
“从前给锦史郎看过的东西,再往后翻一翻吧。”有马少有地同他说话却不看他,目光落在墓碑上,“一直瞒着你也太可惜了……你们两个,都把对方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更清楚呢,真是很美丽……很美丽的友情……”
“为什么要强调美丽啊,学阿古哉很有趣吗?”他吐着槽,照有马所说继续往后翻。
“你就不能不惹锦史郎不愉快吗?”当年的有马收到了请求,没直接答应而是反问。
一句提问招来了接连四条啰嗦的回答——
“我不想跟小锦说违心的话,更不想做违心的事。”
“小时候和小锦交朋友是单纯的兴趣相投,但越长大越明白他的‘真实’何等宝贵。”
“生来注定投身名利场中,被亿万人依靠,为了背负他们的命运,必须变得无比强大——这样的小锦,拒绝成为只会算计利益的机器,不以人类的感情为需要克服的弱点,在‘财阀当家’、‘社会名流’之前,坚持首先要做一个真实的‘人’,我为他骄傲。”
“所以,我希望这个小锦,也能被人以同样的‘真实’相待。”
有马好像不为所动,追问道:“为谣传推波助澜也是以真实相待吗?”
这次的回应隔了十几分钟那么长——
“想要消弭谣传,对有马来说很容易;想将它变为真实,或许也不算太困难ヽ(▽`)ノ”
草津想哭,很想很想,想得眼睛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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