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仿佛世界都沉淀静止下来,没有为花灯讨价还价的路人,没有擦身而过喜笑颜开的佳人,也没有在耳边滔滔不绝的友人——舞台的聚光灯就那样明晃晃地直接打在了两人身上,而四周漆黑静谧一片。
少年轻轻点头示意,随即移开了视线。
沈祈风顺着秦筠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独自坐在窗角饮酒的少年,看了一眼秦筠近乎痴迷的目光,笑着拉秦筠进了这家酒楼。
走近,少年只是淡淡地看着秦筠,白得恍若生出了浅浅光华的手把玩着酒杯,两人对视,久久不语,直到沈祈风嬉笑着问少年名字,他答:“柳谌。”
声如其人,清秀,干净,带着不同世俗的优雅。
秦筠还记得自己对柳谌说喜欢的那一刻,他的眼光流转,灿烂得仿佛倒映了整片星空的湖水。那种压抑着满腔欢喜,欲说还休的表情,如晕染在白纸上的墨迹,温婉而牵动人心。
可不久之后他却觉得只有自己在单方面地付出,感觉不到柳谌对他的爱。
那个人那么淡,那么淡,淡得好像与世无争,好像不属于这个纷繁喧嚣的尘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好像随时都会离开。
柳谌常常和沈祈风在一起,春论酒夏品茶秋看菊冬赏梅,虽然秦筠也在他们身边,但总觉得言谈甚欢的那两人之间暧昧不清,把他排除在外,在他面前还毫不避讳地说笑打闹,这种时候,他看着柳谌淡淡的笑容只觉其间蕴含了无穷温情脉脉。
于是嫉妒在莫名的怒意下更盛,秦筠渐渐变得敏感而暴躁。
夜晚要柳谌的次数不顾柳谌本就不堪疲累的柔弱身体而增多,方式也变得粗暴而近乎残忍,柳谌多次因他索求过度而昏厥,然后再被折腾醒,如此反复。
一夜就像战争。
原本白皙无暇的身体遍布青紫交错的残痕,连脆弱的脖颈也有清晰的齿印。
柳谌日渐消瘦下去,憔悴得任何一个有心的人都会心疼,眼中的光彩逐渐被灰败的死气侵蚀,独自坐在桌前的样子再没了往昔的遗世独立,沉默只敢更衬他的落寞与不言而喻的凄寂。
柳谌也曾言真意切,苦苦哀求,向秦筠解释。
只是秦筠被嫉妒的丑恶黑幔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他看不见柳谌哀怜乞求的眼神,听不见柳谌痛苦隐忍的软言细语,更遑论柳谌真挚的情意。
他只想得到柳谌,让他的身心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终于有一天,沈祈风指着床榻上面无血色,气息奄奄,明显处于弥留之际的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看看你做的好事,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柳谌下葬那天,他做了个梦。
他和柳谌在花园里捉迷藏,他笑着从背后抱住柳谌,原本言笑晏晏的美好氛围却一下子凝固起来,柳谌忽然一脸狰狞地转过头,力气反常地大,在秦筠还未反应过来时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撞在亭子的红漆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呼吸不畅间,他听见柳谌恶狠狠地说:“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柳谌很少生气,在秦筠的印象中,柳谌一直那么温文儒雅,干净纯粹,这种气极了的声嘶力竭,秦筠第一次见到。那一瞬间,他觉得既痛心又难过。心里像被一千只猫的利爪挠过一样,还未来得及体会酥麻的快感,针刺般的疼痛便严厉而不留情面,如排山倒海般争先恐后涌来。
秦筠费力地睁开眼,试图通过那条狭窄并因水汽模糊的缝隙凝视柳谌的脸。
俊秀出尘的五官,因积淀了数年的仇恨,怒意,还有隐藏很深,看不见底的哀伤与痛苦而近乎扭曲。
秦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害怕。
他用尽力气抬起手,想将眼前这个冰冷,愤怒,没有生气的人拥入怀中,呼吸急促又缓慢。
猛地睁开眼,秦筠在愣了片刻后清醒过来。
他伏在床边,手里温热,抬头看过去,是一只如白玉般白皙光滑的手,指节分明,突出的骨节有些硌手,转过头,床上的人正看着他淡淡地笑。
“柳、柳谌?”心有余悸的秦筠不确定地唤了声那人的名字。
“嗯。”一如既往平淡却带着笑意的回应。
“你、你醒了啊。”
柳谌躺在床上,看着秦筠可以说是无措的举动,心底泛上一阵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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