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挟着铜钱大的雪花打在他身上。全身都冻麻木了的时候,反而不觉得冷了。可惜,即使是在冻极了的时候,心里的痛楚依然消磨不去。
站了许久之后余瑾终于被家中的仆人老王连劝带拉弄回了房间里。老王心疼得要命,把他按到烧得旺旺的炭盆边取暖。知觉回到身体内,他瞬间瑟瑟发抖。
“老王……”他用发抖的声音说,“磨墨。”
老王为难:“少爷,时候也不早了,明儿还要去早朝呢,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我要写个折子。快磨墨,我写完了就睡。”
老王只得去把笔墨给他准备好端到跟前来。他提起笔,屏气凝神,仿佛提起了一柄利剑。
在去见你之前,让我为你做最后的一件事吧。
☆、【叁】
第二天早上的朝会上,群臣哗然。
余瑾在奏折中义正辞严地历数周元嘉自登基以来的种种过失:某日上朝的时候衣领没整理好,是为不守仪节;宫廷侍卫凶恶地驱赶在皇城门口行乞的流民,是为不恤百姓;每日吃穿用度的分例比先帝多了些,是为奢靡……他一本正经地给周元嘉挑错,周元嘉气得脸色煞白,群臣惊得议论纷纷。
“余侍郎莫不是不要命了?竟敢这样和皇上说话?!”
“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临死出一回风头罢……”
余瑾当然都听见了,但仍旧十分镇定地向周元嘉道:“臣所说的句句属实,请皇上严以律己,方能为文武百官及天下万民垂范!”
周元嘉冷笑:“余瑾,你倒闲得很。”
余瑾恭恭敬敬地答道:“臣只是一心为皇上和江山社稷着想。”
“你好大的口气!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么?”
余瑾微笑,忽然大步上前,轻轻巧巧地捏住了周元嘉的衣领:“呀,今日皇上的衣领又没整好!”
周元嘉震怒,一把推开他。旁边更有两个侍卫冲了出来,把余瑾按倒在地。周元嘉咆哮道:“丞相!官员冲撞主上,当堂寻衅滋事,按本朝律令,以最重量刑当如何处置?!”
丞相崔衍早被这场面惊得脸色发白。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余瑾一眼,最后低声说:“当杖责二十,流放千里,家产籍没。”
周元嘉面色一变,仿佛觉得这惩罚太轻了。然而还是咬牙道:“就这么办!来人,先拖出去打二十棍!”
那两个侍卫立刻把余瑾押了出去,按在了皇极殿外的台阶上。余瑾只觉头上一阵剧痛,原来是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用力向后拽去。
然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明黄色的绸靴。
“给朕狠狠地打!”
铁棍在半空中划破空气,发出令人战栗的响声。余瑾最后听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在棍下碎裂的声音。
剧痛瞬间占据了他的每一根神经。只一下,他就晕了过去。
☆、【肆】
之后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余瑾隐约记得自己曾数次被刺骨的冷水泼醒过来,又被一棍打晕了过去。天寒地冻,全身都被冻成了冰渣,然而背上却像被淋了油点起了烈火那样火辣辣的疼。最后终于连一点微茫的意识都没有了。醒过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趴在一辆四面漏风的马车里,身下垫着冷硬的被褥。唯一的仆人老王正坐在他身边痛哭。
全身都疼。疼得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中马蹄哒哒,北风呼啸,车外想必是漫天飞雪。
就这样吧。他迷迷糊糊地想。死了埋在雪下,也算落得个干净。
周博。
我来了。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瞬间变得无比清醒。旧日的时光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来来去去,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在他家里,周博微笑着说:平身吧,今年几岁了,在读什么书?
他诚惶诚恐,双手捧上自己每日琢磨的兵书。
一年后,金銮殿上,周博亲自主持殿试;他一举夺魁,成为状元。他俯首谢恩。周博的笑容依旧,对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从此,你就是朕的门生了。
他还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话,毕竟殿试之后,所有的进士都是可自己往脸上贴金自称“天子门生”的。不曾想,周博竟真的悉心当起他的老师来。只不过周博教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行军用兵之道。
周博在齐国的称号当然是皇帝,但是在周边国家的百姓中,他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战皇”。
这是他当之无愧的称号。当太子的时候便率军镇守边关,登基之后更是数次御驾亲征,所向披靡,四邻畏惧。但是谁都不知道,其实这位战皇也有自己的烦恼。他攒了一肚子的打仗经验,总想着找个可心的人传授下去。这个人必须熟读古今的兵法,还必须不拘泥于兵法,懂得兵无常势的道理。
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直到他遇到了余瑾,看到余瑾在那些兵书中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朕知道你的志向并不在书斋之内。”周博说,“朕的志向也并不在偏安一隅的齐国。总有一天,咱们君臣联手,必能荡平天下!”
一个又一个的不眠夜,周博细细地讲解齐国边境各处关防的特点,周边诸国名将的性格和他们打仗的习惯……说到兴奋处,周博甚至会跳起来在烛光下舞起长剑,好让余瑾知道自己是如何砍下敌首的头颅。
余瑾一入朝,便被安排在了兵部武选司,负责全国将官的升降赏罚。周博想借此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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