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头,金碧辉煌的金龙盘绕在殿堂之上,俯瞰支离破碎的人间。
莫隽汝软瘫着身子倒在地上,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慕离紧紧抓着胸口,感觉已无法呼吸。公子向着自己所爱飞奔而去他无法阻拦,只看着他好好的就安心了。
半年后归来,看到的,却是他被伤到无路可走。
“莫隽汝,我不是一个好的影卫,可每次公子见到你,总会倒霉”
“从小到大,公子都是最强的人,如果硬要说有谁能伤害他,那个人只能是你。”
“所以,我求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知道,我比你低贱百倍,可还是想试试,一个贱人能不能打动天潢贵胄的七殿下。”
流光纷沓,慕离忽然敛襟屈膝,向莫隽汝跪下:“慕离求七殿下,放公子一条生路。”
每一句话,都是一根毒刺,剜刺到心脏最深处,搅动,割下去,挑起一朵暗红的花。
莫隽汝想流泪,才发现连泪水也没有了,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血从夏殒歌身上每一处涌出,看他生命涣散开去。四下拥挤而喧嚣,韩英不知何时围上来,徒劳地敷药、包扎
天花板上,正下着盛大花雨,无数碗大的血红花朵坠下,分千丝千瓣似勾爪。那种红似乎要以血染就,每坠下一朵,自己的气力就被吸干一分。
水红氤氲,恍惚如时光辗转到几个月之前,夏殒歌蘸着朱砂,在纸上画下千丝千瓣的红花:“考考你,这是什么花?”
莫隽汝头也不抬:“凤凰花”
“红的就都是凤凰花?”
“嗯。”
“”
夏殒歌被呛得打跌,拣了支湖笔往案上一磕:“说你不学无术还不信,把凤凰花画得像鸡冠花不说连曼珠沙华都不认识了,你说你到底认识什么花?”
莫隽汝眼睛一亮:“豆腐花,炒腰花”
夏殒歌抚着剧跳的胸口,咬牙切齿:“吃货就是吃货,了,这种花叫曼珠沙华。”
莫隽汝喜欢看他着急,万分得意:“知道,摩诃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这么多传说你想先听哪一个?”
夏殒歌乌黑的发在风里飞,侧脸逆光,笑有点意味深长:“还有很重要一点,这个世上有一种奇毒,叫‘独活’,毒性微浅,但是如果长期服用,遇上这种花就会”
“就会挂了?”
“那倒不会,只是那时中毒的人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莫隽汝感觉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他不知说些什么,微微侧头,发现夏殒歌明亮的眸正一瞬不瞬望着自己。
他什么都明白了。
爱恨,他已迷茫,不知怎么去计算。
他的殒儿为他挡了致命的一刀,任何背叛,任何利用都被心痛掩盖,他已无力计较。
夏殒歌半截身子浸在血水中,虚弱喘息:“七郎,你若恨我,我无话可说”
莫隽汝挤出笑容:“殒儿,我怎么会恨你。”
夏殒歌纤长的睫羽剧烈颤动,是虚脱的表现,依然拼着一丝气息,漫声道:“你若恨我,我最多心死了,若不恨我,我会我会难过一辈子——”
莫隽汝咧开嘴,想再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却落下泪水:“殒儿,还记得弈城吗,我想起来你说过有一天你不会对我心软,可是现在为什么殒儿,假如我说恨你,你会不会好过一些,可为什么这样?”
夏殒歌轻轻阖上眼,似要安眠:“因为我就是你们所说‘花影’的领主本来是要骗了你的心来控制局面,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快乐”
“别说了别说了”,莫隽汝摸索着伸出手去,握紧浸在血中的手,冷得像冰雪,“殒儿,你不要怪我铲除花影,我好后悔——殒儿,当这一切只当是梦好不好?你醒来我们就离开这里,没有龙鳞和花影,我们去天涯城看梅花,去明海天池修一座房子”
“你不要难过,这就是命运。从你说要消灭‘花影’开始我就醒了”,夏殒歌淡淡笑着,冰冷宁静,无爱无恨,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你不要自责,这就是命运。所有的爱恨都是梦,记得要忘记”
“我不恨你,你就当、、、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我——”
最后一句话,飘然坠地。
放在莫隽汝手心的手轻轻挣脱,将一枚铜符塞到慕离手心。
他的本能,他的宿命,他的心。
而最终,那只手也无力垂下。
此后的几个月,金戈铁马的杀戮,浮光掠影浑似梦,从杀红了的眼波里穿过。
那夜,莫佑彦被杀,莫隽汝背负弑君之罪,携温孤语嫣杀开血路,回到封地弈城,莫千夜拿出团龙玉,所有人惊奇发现,莫千夜竟是驾崩多年的昭帝未见光的儿子。
慕离和萧宸带着昏迷不醒的夏殒歌逃到天涯城,将兵符交给余攸之。余攸之连夜发六成镇国军前往齐州,四十万大军齐聚夏子翎麾下。
半月后,静海王率二十万龙骧军,挥师帝都,所向披靡。
一个月后,天极城破,莫千夜引剑自刎于太极殿。
莫隽汝于次日登基,号永徽,世称徽帝,改帝都天极城为永宁,取意永安长宁。
徽帝尊生母温孤氏为庄襄太后,敕正妻温孤语嫣为后,兄莫陵汝为诺安王,兼任当朝首辅。
有知晓徽帝过往之人私下议论,“徽”同“悔”,“永徽”即“长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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