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似今日,世世如此生。
夜空低垂,落云谷中烟岚渐起,叶平指着其中一片墨色道:“先前泡的云雾毛尖便是在那片茶树上采的,我们且去瞧瞧。”
翌靖随他迤迤行来,谷中月色迷蒙如笼薄纱,漱云溪环着半亩茶园,茶叶颜色深绿,茶香随雾蒸起。溪边遍生姜兰,碧叶拥着白花,月下剔透得犹如一个凄迷的梦,流水潺潺,几只鸣虫卖力叫着,反叫谷中更添幽寂。忽有一尾银鱼跃出水面,水花四溅,惊起草丛中点点萤火,好似繁星乱落,明灭闪烁。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只静听谷中夜莺低鸣。长河渐落,月上中天,叶平侧过头去,正见翌靖含笑站在水边,漫天星光与周遭萤火仿佛刹那失却颜色,统统坠在他的眼中。
叶平悄悄靠过去,轻吻在他的眼睫上,如吻着山风,吻着林雨,吻着落花,吻着晓月,吻着夜莺的羽毛与蝴蝶的彩翅,吻着天与地间最美最好的事物。
可天与地间最美最好的事物统统加在一处,也及不上你的分毫。
“长康”,翌靖轻笑。两人的额头抵在一处,鼻尖轻触,十指交握坐在溪边,早秋的露水慢慢沾湿发梢,又被微凉的晨风吹干,天边晓星初升,霞光渐起。情至浓时,终短过一夜,却长尽一生。
……
暮雨暂歇,国公府庭院中苗木花草被雨润过,更是秀得让人不忍移眼。一树秋海棠为风雨打落,牙白的花瓣铺了半池碧水,几条锦鲤曳尾浮上,嘴中吐出串串气泡,却在触及水面时“啵”一声尽碎了,好似深宅中的心事,虽瞧着美丽,合该埋得深沉,若得见天日,必是终了将至。
知霜提着食盒站在帘外,喊了声“小姐”,听得里面应了一声才打帘进来,瞧着那位正临案描着一盆菊,只好敛声静立一旁。
炉中的沉香快要燃尽,叶韶搁下笔来,只见一枝墨菊怒放纸上,端得是毫端蕴秀,枝叶噙香。她抬头看了知霜一眼,知霜忙将食盒中的羹盏端在手里,低声道:“夫人回来了,说这盏百合莲子羹是宫里赏给小姐的,嘱我送过来。”
叶韶“嗯”了一声,想了片刻,又一笔一笔在画上题字,只听着知霜犹豫道:“今天夫人是去了程贵妃的疏香阁,方才我听得夫人话里的意思,贵妃娘娘许是想将小姐指给皇子为妃。”
叶韶听得母亲进了宫,心中早便有了计较,只不知许的是大皇子翌靖还是二皇子翌宁,一颗心坠在半空,却又不肯再问,面上虽淡,倒是凉凉地扫了知霜一眼。
知霜浑身微颤,咬了咬牙把头垂得更低,声音微如蚊蚋道:“夫人说指的是安平王爷。”
画上题的字是曹公咏菊的一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叶韶手一抖,墨迹重落在“迟”字那一捺上,瞧去彷如一滴堕泪。
知霜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却听叶韶波澜不兴地应了句“知道了”,从案上取过一封书信递在她手里,道:“差人送去给哥哥。”
知霜忙不迭接过书信,逃命似的从阁中退出来,待抬手去抹额头上的冷汗,却见叶韶舀了一勺凉羹放在嘴里,又将画好的墨菊反手仍在香炉中,素白的宣纸顷刻化为灰烬。
知霜一头雾水,满心疑惑,自家小姐虽性子凉薄,待人却是极宽厚的,今日这般模样实是从未有过,她慌忙将书信交到叶夫人手中,瞧着叶夫人展信读罢,却是深深叹了口气,片刻才道:“差人给平儿送去吧。”
叶平握着薄薄两页信笺,恍如迎面中了一拳当胸挨过一刀,英国公膝下一子一女,皆是正室所出,叶韶性子虽有些狷介,却于书画上天分极高,叶平自来疼惜幼妹,现下知她终身所托,心中委实难受。而她心之所系,叶平悄悄怎会不知,权且假充个睁眼瞎子罢了。
翌靖与翌宁二人虽暂未撕破脸,可人人心中皆如明镜,他日倘若翌靖得承大统,翌宁必会落个凄凉收场,叶韶随了他实在叫人于心不忍,倘若登极的是翌宁……念头晃过,叶平浑身凉透,却再不敢往下想。
翌宁沉默片刻,自去牵过马来。花谢月朦胧,好梦终须醒,两人默默无语,只是各自牵马走在路上,马儿悠然自得地踱着步子,却也没人去催。
漱云溪流出山谷,水面渐宽,夕阳残照,枫叶荻花,正是秋景瑟瑟。翌靖回过头去,只见望云峰上层林尽染,独江公祠一处林木森森,碧影幽然,虽高绝独立,反倒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凄凉。等转过脸来,却见一叶渔舟划破粼粼波光,一对渔民相依坐在船头,一人凑上去说了句什么,另一人哈哈大笑,大意间将脚边的鱼篓子掀入水里,二人忙去捞那鱼篓,鱼未捞上几尾反倒溅湿了衣裳,又相互嗔怪起来。
翌靖贪恋地瞧着舟上的人嬉笑怒骂,却听叶平纵声吟道:“千古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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