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上走下来的时候,墨伽娜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里的所有事物都是她所不熟悉的。这里的人有着高大的身材,即使是女人也普遍很高;白皙的皮肤和几乎清一色的金发碧眼,让他们显得光辉美丽;然而这里的建筑和人们得衣着比起南方来,却单调而朴素得多。常见的是金属打制的饰品,它们的形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兽类或兵器,上面雕刻着不仔细看看不清楚的复杂而精致的花纹。墨伽娜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着驶向内陆,她也不动声色地沿途观察一路的风土人情。听不懂的异乡语言、从未见过的新奇建筑和格外寒冷的气候都在提醒着她——她如今已远离故乡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除了随身携带的一点东西,她真的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赶了两天路以后,马车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在一座明显要繁华得多的城市落脚。墨伽娜注意到这座城市的结构无比规整,一条河将整个城市分为两半,最中心是高耸的宫殿,四周是低矮的平房,民居或商铺呈辐射状向外排开,街道笔直而排列工整。她不由自主地怀着赞叹的目光朝那座宫殿看去——她相信每一个来到这座城市的人都会被它吸引目光。在河的上方有一座宽阔的桥,宫殿建在整个桥的中央,平静的河水缓缓从它的脚下流过,此时在夕阳下闪烁着酡红的波光。宫殿有着高耸入云的尖顶,从下面仰望时感觉它就要刺破那轮血红的太阳。此时他们处在背光的一面,晚霞的衬托下宫殿轮廓分明却漆黑一片,墨伽娜看不清墙上的浮雕,她只能分辨出一个个的向上的拱顶,在窗子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一扇扇窗户仿佛深藏在暗处的眼睛。
真是令人惊叹啊,她心想。我亲爱的姐姐,这就是你被安排度过余生的地方吗?
宫殿里的一切令人感到庄严而沉重。大厅的地面是用木板拼接而成的,支撑扇形拱顶的是两排沉重的橡木柱,柱头和柱础上描着规整的金色花纹,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闪亮。在柱子的外面是镶嵌尖顶窗户的墙壁,黑色窗棂的花纹看不分明,在墨伽娜眼里,她们好像附着在窗户上的某种秘文。此时头顶上的枝形吊灯还没有完全亮起,屋里尚有些昏暗,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棂落在室内,在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金色的霜。她沿着这层稀少的亮光向大厅中央走去,大厅的尽头、一扇巨大的带有花纹的玻璃窗下,并排坐着的两个人影因为逆光而看不清面容。
然而这不妨碍她对他们做出所有优雅而到位的礼数,她知道虽然自己看不清对方,然而她在他们眼里可是秋毫毕现。她以一种既能展现出足够谦卑又能维持住最大限度自尊的、无懈可击的姿态开口:“万分感谢您的矜怜,让我在危难时得蒙收留。安达海登的国王陛下,我祝您和王后永远顺利、安康。”
回答她的是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何时说过打算收留你?”
陌生的语言经过翻译到达墨伽娜耳中,她不由得抬起目光看了一眼王座的方向。年老的国王以一种不欢迎的口吻说:“我与你并无任何瓜葛,是出于王后的请求而接你离开你原先的国家。但我的仁义到此已经尽了,要如何安身立命,随你自己吧。”
墨伽娜瞬间感到自己被蒙骗了,然而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不好发作什么。她看向老人旁边的贵妇,王后的表情同样看不清晰,墨伽娜只能看到她的裙摆垂落在地面上,毫无生气地一动也不动。于是她只好忍气吞声,以一副蒙恩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感谢,随后在侍卫的引领下离开了王宫。
她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大门之外,大厅里那位方才像雕塑一样的王后才语气不善地开口:“她是我的妹妹,怎么叫和您‘毫无瓜葛’?陛下,您此前答应我的,难道不是让她住在王宫中吗?”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不得不提高,因为国王已经起身离开她,头也不回地向着大厅的门口走去。王后站在原地,没能等到她丈夫的任何回答,只有大门重重关上的訇然响声。王后石青色的眼中,笼罩上一层浓浓的厌恶。
这个此时立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的黑发妇人,正是墨伽娜的同胞姐姐墨格斯-奥路维加。她们同样是康沃尔公爵和伊格莱茵的女儿,在父亲死后,也都跟着改嫁的母亲到了卡默洛特;假如不出意外,墨格斯该是也能同她妹妹一样分享到一些王族权利的。然而乌瑟出于某些畏惧心理早早地将她远嫁,把她送到天涯海角的不毛之地,让她此生再也无法染指故乡。
因此在她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时,几乎要被巨大的绝望压到崩溃——她无法接受自己从温暖舒适的、有着柔软青草地和悠扬笛声的康沃尔,还有繁华的黄金之城卡默洛特,堕落到这样一个寒冷、荒僻、贫穷甚至野蛮的地方。
她对乌瑟的仇恨,从那个时候起就种下了,只是碍于遥隔千里而她又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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