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注视挂在和服架上的礼服,楼主摸着自己的下巴。
「这可是现下流行的花样呢,刺绣也相当讲究,大概所费不赀吧。受到宠爱这事儿似乎是无庸置疑的,但指名你的并不是商馆的人,所以也不可能久留岛上。对方可是个买卖结束就会速速打道回府的人——若回国也有夫人在吧。听说商馆长大人,也是将夫人与孩子留在祖国过来的。」
咦?深月抬起脸蛋。
「岛或外国人住宅区的人,即便是妻子或女佣,规定皆不许将女人从那边的国家带过来。似乎是因为那样,游女们才得以允许出入。
「但是那个,千早蛆姐是……」
「那是『名付』。等到高馆长大人任期结束回去时,千早就会被留在这个国家。那之后大概会回老家,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吧。」
对打一开始就以回归祖国为前提滞留的外国人来说,是无法为游女赎身的。
尽管如此仍想要将特定的游女留在身边,能采取的手段有二。将游女的借款还清,为其赎身后,向青楼借用其身为游女时的名字,并让其来岛者称为「名付」;而保留青楼的户籍,仅接待固定外国客人的叫称作「仕切」。
总之,能待在外国人身边的,也仅有他们滞留在这国家的期间。
「然而,你既非名付也非仕切。虽然不知道是有多被外国人大爷中意,但也没道理说将熟客置之不理。然后,你大概不晓得吧,听说岛上的外国人大爷们的国家,男性间的那种关系是被禁止的。」
「被、禁止……?」
「由于是在祖国内找不着的乐子,所以只是受到一时兴趣的恩宠罢了。这样的事儿,你得有自知之明才行。」
缓缓起身,楼主看着依然垂首的深月。
「再说一次。尽管千早被我们当成自己人,但实际上她就好似已被赎身了。你则是被以金钱所购之身,与千早不可相提并论。」
「我、我明白……」
「我已先吩咐千早转告商馆长大人,即使有第二次,但可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所以大概也不会再来叫人,就算叫了我也不打算应允。还有,我不许你工作休息。你那么久的时间不在,客倌们却还是捧场,是该感恩才对不是吗?」
好言相劝般地说毕,楼主步出房间。
一边听闻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耐不住沉闷的深月靠近窗边。将白天被禁止开启的窗户,拉开大约一只手可通过的宽度。
映入眼中的天空,混杂着朝霞那淡淡暗红与靛蓝的奇妙鲜丽色彩渲染其上。现下正要升起的朝阳光芒,描绘出纤细笔直的线条。
若是坐在窗下,便不会让他人瞧见身影。环抱覆着和服内衣的膝头吸取弥漫潮水香的空气,深月因扎在胸口的疼痛而屏息。
违背命令,品尝外头的空气。这样一来心情应会变得轻松才是。至今为止,也一直是如此。
──然而,方才从楼主那儿被告知的话语依旧沉甸甸地压上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肯消逝。
靠在窗框的手使力,深月试着偷偷窥向外头。
在阳光之下,初次正眼相对的窗外,仅能看见对面的青楼与四周的建筑物或栉比鳞次的房舍。
从这儿是看不见海的,深月忆起本当老早知晓的事实。
深月原本站立的膝盖,扑通地泄了力气。在榻榻米上无力颓坐,一声不响悄然阖上窗户。
深月将手按上领襟交叠之处,试着触摸夹在那儿的纸片。
那被写于所掏出的雪白纸张正中央的外文,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
无意识下,自嘴唇流泻声音。凝神倾听那轻微掠过的声响,深月被一股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所席卷。
口中所念的,是那外国人的名字。
昨日午膳之时,最后所见的那人眼眸色彩,在脑中蓦然复苏。
──已经,见不到了。光是思忖,胸口深处便宛如被压碎般地疼痛。
七
苍空之蓝与海洋之青,貌似相近实则迥异。
工作结束早早沐浴完毕之后,倚靠在房间窗边,深月眺望着微微敞开的窗户外头。
早已过了辰时的此刻,天空一片苍蓝清朗,充满明亮的日光。深月将照道理说不得开启的窗户掀开一条细缝,仿佛要将脸挨近那儿般地安坐。
或许是因为风向的关系,拂上双颊的空气中时而混带潮水的香气。怎么样也无法自那气味离去,于是深月便动也不动地一直坐在窗边。
自返回花街以来,今日已是第三天。
大概是因为长期离开之故,昨天客人的来访依旧络绎不绝。深月至夜晚接客前都在做准备,与造访客房的客倌一同消磨时光。仓促目送回去的客人,接着便迎接下一位访客。破晓时分目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后,就等着浴池管理人来通知沐浴,时至过午才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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