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叠枫本是无心与他讨论此事,但这一句话听在耳中却极不舒服,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道:“大人这几日好听的话还听得不够多?待要怎样好听,才能合大人此时之兴?”
汪云崇无端烦躁起来,端起面前早已冷透的茶水一气喝尽,吐气道:“靠裙带往上爬,借着联姻攀上五代为卿的柴家,为人不齿,对不对?”
南叠枫盯着汪云崇有些发恼的双眼,道:“在荆州时,大人曾问过在下是否付过真心,其时大人言真意切,着实叫在下羡慕。在下以为,如汪大人这般快意恩仇的人,至少会娶个喜欢的女子,却不想在此利害角逐之下,亦是低头妥协之辈!”说到后面,语调愈发顿挫上扬,本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自道出了激愤。
但听“砰”得一声炸响,面前一张红木圆桌断成两截,装糕点的精巧食盒掉落,散了一地的果仁碎屑,屋中顿时狼藉一片。
汪云崇胸中积压的怒气倾泻而出,断了一尺来厚的木桌犹自怒意不减,眼中微红,狠狠道:“果然是好话!”
南叠枫看着一地的瓜果碎木,冷笑不止。
蓦地觉得胸口衣襟被猛然揪住,南叠枫待要去抓,却觉整个人被向前一拉,几乎是被拖着拽到汪云崇面前。
南叠枫蓄力狠狠拍掉汪云崇扯着自己衣襟的手,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寸余,气息交混,却皆是带着不可压抑的怒气瞪着对方。
“汪云崇,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一个从未爱过人的人,又懂什么真心,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南叠枫星眸中灿光一滞。
“是啊,我是不懂!”自喉中硬挤出的一句话,几乎低不可闻,却偏偏又似狂喝而出,直叫人震颤得失魂落魄。
汪云崇连发愣都来不及,却忽然被南叠枫按住两肘,温润薄软的唇压了上来。
侵略性极强的厮磨,柔软的舌尖滑入,汪云崇反应过来,挣开两手的桎梏,拒绝这样被动的受制,俯身揽住南叠枫的腰,舌尖霸道地缠绕回去。
口中的每一寸都被细细地搜刮舔食,双唇毫不倦怠地抵住贪吮,企图耗尽气力磨光愤恨,不愿留给对方任何退却的余地,不知是谁的齿磕破了谁的唇,腥甜的味道蔓进嘴里,撩人的微痛引出更加激烈的纠缠,谁也喊不了停。
一个莺吟燕舞花街柳巷不曾留心,一个寡欲清欢江湖初涉未尝论情,两个尚不知心为何物的人如此可笑地争论起了真心,溃败得一塌糊涂。
颤抖的心跳失去沉稳,天地之间静得只闻此声,有节奏的跃响振聋发聩。
软舌被极尽挑逗地轻蹭着,越磨越深,南叠枫感到腰后箍着的手力道勒得极紧,几乎要勒出淤痕来,交缠着的左手亦被紧紧握住,紧得仿佛再加一分力,指骨就会碎裂开来。
就这样了结了,也好。
起过疯狂偏执的念头,就用更疯狂更偏执的事去忘记。
唇上的伤口在灼热的厮磨间愈发清晰,血流不止。痛最好了,最好痛到忘记此时所想此刻所为,最好痛到心中涌出的是何种情感,也顾不上计较。
感觉到汪云崇松开了握住自己左手的手,微凉的手掌探入衣领。
南叠枫按在他胸口的右手,掌心之中适时吐出绵软厚重的力道,轻轻一推。
汪云崇被推得倒退半步,分开的双唇扯出一条红色的丝线,艳丽得胜过了挂满卫督府的大红彩绸。
南叠枫的下唇溢出血来,顺着白皙的下颌流进细润的脖颈,划出一条惨红绝艳的轨迹。
南叠枫闭上眼,用手背抹掉那血痕,褐红的血污散开在白玉般的皮肤上,触目惊心,但那伤口却仍旧渗着血,再次滑下一道红线来。
汪云崇只看得不知是怔还是痴。
南叠枫放弃理会伤口,转过身收拾起随身物事来。
东西并不多,南叠枫三两下收整毕,唇上的血迹也干了,掏出巾帕沾水抹去,披上轻裘外袍,越过汪云崇投注过来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的细雪。
良久,汪云崇才道:“今夜是除夕,何必急着现在就走,住到明日也不迟。”
南叠枫回过眼来,看着汪云崇,一言不发。
汪云崇轻叹一口气:“我送你出城。”
除夕夜,京城敞阔的大道上,两匹轻骑踏雪飞驰,蹄声隐没在街头巷尾的爆竹声中,苍凉无声。
守城的兵士验过汪云崇的令牌,虽是不解何人大年三十仍要出城,还是悉悉索索翻出钥匙开出小门,放了行。
南叠枫扬鞭催马,未回头一眼,径自踏出城门疾驰而去。
汪云崇驱马赶前两步,翻身下马,走到城门口,望着白裘蓝袍身影渐远,闭上眼仰起头,任冰冷的雪片掉落脸上。
谁翦轻琼做物华。春绕天涯,水绕天涯。
园林晓树恁横斜。道是梅花,不是梅花。
宿鹭联拳倚断槎。昨夜寒些,今夜寒些。
孤舟蓑笠钓烟沙。待不思家,怎不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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