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叠枫扶住额角,微闭了会儿眼,这才打开双目看向呼延铎,道:“世伯的话,小侄记下了。”
呼延铎本欲再说什么,却被南叠枫这一句话给搪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道:“世伯也不图你当下便即豁然,能想想就好。这么晚了,明日庆典想必也不轻松,你这发热还未好透,赶紧休息罢。”
寅时,夜色深浓。
京城东面的一处羊肠小道上连贯疾驰着三匹黑骑,马蹄之上都裹上了厚布。
黑骏呼掠而过,扬起一阵啸风,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领头那匹马上之人躬身策马,全身紧绷,不时抬头望一眼夹道两边的屋檐,眉间紧蹙。
那屋檐之上,与他三骑几乎并列而行着两人,凭着高巧轻功无声无息地疾奔于屋脊之上。
那二人所过之处,不时闻见一二声不知何处发来的闷哼,随即湮没在沉夜之中。
三匹黑骑一阵怒奔,霎时转出小巷,直取前面一座敞阔府宅。
院前两个守卫好容易辨认出黑暗之中猛奔而来的三骑,正要拔出兵器上前,鞍上两人忽得齐齐一个翻身疾跃,一人挟住一个守卫,一把捂上了嘴。
其中一个守卫已然认出了这将自己按住的人是谁,说不出话来,只好瞪大了眼睛。
薛骏咧嘴一笑,捂着那守卫嘴的手却不肯松开,道:“两位好兄弟,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一匹棕黑大马放缓马蹄闲踏而来,鞍上跨坐一人,俊眉朗目、意态纵横。
两个守卫胸中一热,连带着眼眶都红了,梗着喉咙模糊不清地唤了一声:“崇哥……”
汪云崇勾唇一笑,翻身跃下马来。
几乎同一瞬,右首墙檐之上也跃下两个黑影,那两个守卫方刚一凛,已被薛骏陆之冉再次按住,示意不要出声。
两人一把扯下掩面黑巾,正是列潇云和邓吉。
汪云崇转向他二人,道:“列少帮主果然言出必行,汪某在此谢过了。”说着躬身一揖。
列潇云倒也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礼去,笑道:“既说好了亲送汪兄入京,自然不是妄言,这一路上我与邓吉一共遇上十六个黑衣人,依照与汪兄约定,尽数制穴打昏,不伤及性命。”
“十六人?”汪云崇听到这个数目也有些微讶,挑了挑眉,道:“列少帮主可看出是何人指使了么?”
列潇云摊手一笑,道:“可惜汪兄不让小弟我带回去一个,不然吊起来让小笛问上两天,立时就能知道个清清楚楚。”
不用想也知道,列潇云所谓的“吊起来让小笛问上两天”是怎样糟糕残虐的法子。
汪云崇皱了皱眉,道:“现在京中局势混乱,列少帮主还是不要久留为宜。”伸手向右首边的一条黑巷一指,道:“从这条小巷往南,一路尽取小道而走,不消一个时辰便可离京。”说着抱拳再一拱手,道:“今日之事有劳少帮主,后会有期。”
列潇云脸上笑意更浓,道:“自然有期,与汪兄约定之事,还望汪兄信守承诺。”
汪云崇嘴角向下一撇,道:“既然答应了少帮主,汪某定不失约,少帮主出京务请千万心,恕汪某不能远送。”
列潇云点了一下头,从邓吉手中接过缰绳,跃然上马,竟难得的也一抱拳,道:“之前诸事多有得罪,还望汪兄莫与小弟计较,告辞。”言罢一抽马鞭,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黑骑黑衣远远没入深巷,连声响都不闻。
汪云崇望着已与黑夜不分你我的空巷,只觉胸中似有一团乱麻,越缠越紧。
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汪云崇转回身来,向薛骏陆之冉道:“进去罢,把希和弦都叫过来,我们明日一早进宫,去见祺王。”
四月初八,天若碧洗,万里无云。
南叠枫睡梦之中轻吟一声,只觉喉间紧涩干疼,精致的眉心揪了起来。
翻了个身,右手顺手往身侧一搭,却猛然搭了个空。
纤长有力的手指在锦被上慢慢捏紧,浓浓的长睫抖动了一下,邃若漫天星斗的眸子徐徐打开。
称不上熟悉或是陌生的屋中,满室空荡的静谧中只闻自己的呼吸声。
在这间小屋,他说自己是摸进九华宫的飞贼,理由是那日宫中猝不及防的浅吻。
在慕容笛的画舫上,是他守了身中茶菱香的自己整整一夜。
在乌沙的小客店中,猝然间不知是谁先发起的,迫动心神的长吻。
在除夕夜十二卫的客院里,得知他要将要迎娶清北公主时,彼此间莫名的燥怒。
还有……在武夷山的长清居里,纠缠到不可收拾那晚。
曾经颠沛中相互倚靠的记忆如此鲜明,已成习惯的笃定,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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