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狼川松解镣铐后,霍兰奚又信手把激光枪抛还给了童原。他神情淡漠,像是不挂于心地随口一提,完全听不出语气中的关切之意,也没表现出会令众人倾慕的亲切魅力。
手脚一旦得到宽懈,轮椅上的年轻人就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没朝身旁的空军少校投去一眼,他就直勾勾地把眼睛盯向了门外——白亮亮的阳光洒在那里,简直如同至亲久盼他的归来。
当即什么也不想,他瑟缩着拉开步子,朝外头走去。走路的样子非常奇怪,脑袋歪斜,肩膀高高耸起,缩手缩脚、背脊弯曲的模样活像只大虾。本来应该是个挺高的年轻人,却因为佝偻的身体看来只有孩子般高。
童原又一次挺身而出,拦在了狼川身前,他拔枪指着他的眼睛,冲他厉声道:“回去!”
狼川像是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仍然一步一步朝着有阳光的地方走去。他在阴暗的地下基因中心被关了一百多年,连眼睛都像夜色中的狼一样泛出绿光,可留存于骨血的本能依然向往着温暖的地方。
“滚回去,你这个怪物!”对方的充耳不闻令蜂党军官大感恼怒,他用枪托砸向那家伙的脖子,一下将他砸倒在地,“我不会让你踏出这里,更不会让你逃跑!”
“yīn_jīng!”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同样愤怒非常,仰起脸朝对方吐口水,却没有命中。他看似有一肚子的脏话要骂出口,结果也只是吐出了一连串“yīn_jīng”这个单词。
“把他抓回去!”童原一声令下,又有几个蜂党士兵挺身上前。医院里的人被这阵势吓得不敢出声,更有母亲赶忙护起自己的孩子快步离开。
“你们退下。”霍兰奚突然开口,朝赶上前的卫队士兵们点了点头,“如果他跑了,我会负责。”
没有多余的话,但态度十分明显。童原黑着一张脸本想坚持,可身边另一个蜂党士兵已经毕恭毕敬地回话道,“那么这里就交给少校了。”
发现没人再想阻拦自己,地上的狼川又爬起了身,还是踩着那看似即将踉跄跌倒的脚步,走向了门外。
今天的太阳出奇的好。他突然在门前站立不动,抖抖索索伸出一只手去撩拨琴弦似的光线,稍一接触就马上缩手回来,如此往复了好几次。一百多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永远冰冷的白炽光,此刻阳光真的咫尺相近,反倒令他无所适从。
如同雏鸟破壳看见这个世界,期望、陌生又恐慌。
犹疑一晌,狼川终于踏出了门去。短短十数步的一条路,因为他的奇怪走姿与忐忑心境仿佛长达千里。阳光劈头盖脸打下来的瞬间,金绿色眼珠的瞳孔突然缩小了,像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强光刺激。年轻人本能地闭起眼睛,试图伸手去遮,可一丛猝然而生的阴影先他一步挡在了他的眼前。
霍兰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手掌遮在他的眼前。
手心距离眼睛尚有小段距离,没有触到他的肌肤。双眸被一片令人感到离奇舒适的阴影笼罩,狼川听见了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你在黑暗里太久,你的眼睛需要点时间适应。”
这个年轻人一直垂眸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终于在这一刻仰起脸望向了身边的男人。他们四目相对。这是空军少校第一次在阳光下注视对方,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过分削瘦的脸颊这些日子被吃胖些,干净利落的五官看来挺好看。
怔然的表情出现在那张纸一般透明苍白的脸上,狼川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话,但那双金绿色眼睛忽然涌满晶莹的液体,无法控制地缓慢而下。
或许这样明亮的阳光总难免催人落泪。
波厄利医院总算比罗帝斯特别的地方有些生机,有花,有树,还有零零星星这么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有些栖息于枝头,有些蓦然腾起,在空中划过旖旎弧线。脱了囚的年轻人好像对什么都满含兴趣,用嗓音模拟出一种类似簧片触击才会有的声音,粗糙又凶蛮,把那些鸟儿全部吓跑,自己则大大方方霸占了一方空间。护士们对这样粗鲁的举止嗤之以鼻,连好脾气的魏柏伦也在一旁摇头微笑。
年轻人对周遭的笑声置若罔闻,随手摘了欧石楠的花朵摊放于掌心,先是贪婪地嗅它、再用唇轻柔地触它,然后就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嚼了几口他咧开白牙,一边无声大笑一边手舞足蹈,活像跳一支滑稽的舞。
罗帝斯特的所有地方都缺乏一种打破墨守成规的精神,费里芒为狼川的怪模样忍俊不禁,他走到霍兰奚身旁,对他挤眉弄眼,“嘿,我有预感,我会和这怪胎成为朋友!”
目光落在狼川身上,可霍兰奚依然没什么表情。他不太理解自己这份有些过火的同情心从何而来,但那家伙确实挺令人惊奇。
空军少校甚至看见年轻人捉住了一只栖息在花朵上的蝴蝶,轻轻巧巧地伸出了手,不费吹灰之力。他踡着手指捏住了那只蝴蝶的一双翅膀,一样小心翼翼地嗅过、吻过之后,竟也打算把它塞进嘴里——
“一百多年,我想这是他仅剩下的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魏柏伦似乎看出了霍兰奚的不解,微笑着对他解释,“不让自己面临饥饿,既是生理需求,也是现在的他所认知的整个世界。”
指间的蝴蝶感知到死期将临,不断挣扎着足翅试图逃跑,就在狼川即将把它塞进嘴里时,他突然被一阵轰鸣声引走了注意力——
天空
喜欢濒死之绿请大家收藏:(m.book88.cc),大书包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