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心中发酸,其实自从他来这之后,从晚上听唐木匠做那事时,唐木匠偏心后母时,唐宁心底就瞧不起唐木匠,觉得他好色,耳根子软,懦弱,农村粗汉一个,这种唐宁前世根本都不屑一顾的人却成了他的父亲,和他前世的父亲云泥之别,在他心中这种父亲只是一个符号。
然而,现在唐宁才发现原来父亲这个词不只是一个符号,他是他们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汗水,青春,健康...,他用尽一切守护着自己的妻儿,受他保护的唐宁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呢?
唐宁很惭愧,伸手去拉唐木匠的手,摸着他手上厚厚的老茧,心说,这个乡下汉子,从此,就是他的父亲了。
唐木匠低头看着小儿子,水汪汪的大眼努力安慰他,心里软软的,心说为了你们,再苦也值得。忽然,他觉得手心有些湿润,这大冷天的,手心哪里来的汗,他蹲下掰开唐宁的小手,红通通破皮了一片,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忙喊孙郎中看看。
孙郎中又给配了副伤药,就打算要走,他早就被刚刚父子温情弄得浑身不自在,要不是还没拿到诊费,他早就溜了。
说到诊费,唐家父子三人立刻瞟向了那家丁,那家丁鼻孔朝天,不情不愿地丢了一串钱,剩下二十文死活不肯给,说是自己和老爹的跑腿钱,唐木匠无奈,只得又补上二十文。
孙郎中拿了钱,摇着头走了。那家丁又警告了唐木匠一番,说自己已经给了诊费,可不能事后算账,也不能告诉老爷子云云,看唐木匠态度诚恳,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自此,忙乱了一天的唐家才算安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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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唐云就醒了,看到唐宁在旁守着,朝唐宁神秘一笑:“二哥给你弄了个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唐宁疑惑,昨天唐云不是偷牛粪的么,哪来的功夫给他弄东西,难道是牛粪?唐宁囧了。
唐云把手伸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卷成一团的毛,献宝似的递到弟弟面前。
唐宁更囧了,伸手接过,虽然不是牛粪,但毛也是好东西么?
蓦地,唐宁愣住了,喉头一哽,难受地喘不过气来,大大的眼睛瞬间溢满泪水,下一秒糊满了整个小脸,这是马尾巴!是他说的马鬃!
整个村里,只有张德春家有只马,养在牛棚旁边,金贵得很。
原来,二哥不是去偷牛粪而是去偷马尾巴的;原来,他说的每句话二哥都记在了心上。仅仅是这一把马毛就让二哥废了半只耳朵,就让二哥轻度残疾,还差点废了手指,这到底值不值?唐宁脑中责怪二哥脑筋太灵活,容易走歪路的念头烟消云散,
只余一个声音不停大喊:值不值?这到底值不值?值不值?
唐宁拍打脑袋,努力让自己从魔怔中清醒。
事实上,他从没这么清醒过,活了半世的记忆在脑中闪过,只是一瞬间,他明悟了,他的前世浑浑噩噩,虽家境优渥,却心情抑郁,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只有这一世,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尽管艰辛,尽管短暂,留下的温暖却比前世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唐宁自嘲,比起二哥他们,因为继母小人之心,瞒着他偷吃而愤懑;因为妹妹抢了把破锁而委屈的他,简直生活在天堂。他这辈子如此富足,却因为家庭贫困而自哀自怜,扪心自问,他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他为二哥做了什么?而他自己,还要再浑浑噩噩过一世吗?
唐宁脑子全速运转起来,这个世界是个吃人的封建社会,等级森严,普通百姓的性命贱如草芥,这点他昨天深有体会。而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二哥好好的,想要父兄家人幸福的过一辈子,不受人欺凌。至于他自己,他想要走遍这天下,画尽这天下的山山水水、百态苍生。
若要如此,他必须要自强,强大到无人可以拘束他,他必须去上学,考科举,坐到这个社会的上层...
唐宁正想得脑袋发热,脸色发红,忽被二哥轻轻拍醒,他看着二哥担忧的神情,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关键问题没问,
“二哥,你耳朵怎样,能听到么?”
唐云以为是自己受伤,弟弟才哭的,连忙安慰道:“没事,我什么都能听到,好着呢,就是胸口有些闷,过两天就好了。”接着又懊恼道:“我割完马尾就应该回来的,都怪我看到牛粪,没忍住,想着顺手的事,反正牛粪在牛棚外面也不算他家的,这下可好,柴刀和背篓都丢了。”说着又斩向自己的手,“都怪你手贱。”
唐宁一听,不对劲,问:“二哥,你在牛棚外,怎么会被牛夹了。”
说到这个,唐云就一肚子气:“还不是他家坏蛋,趁我弯腰把我推进去的,这可不就惹着了。”说着又看看自己柴棒似的胳膊,愁道:“这也太瘦了,坏蛋比我小一岁,可比我壮多了,他这一推,我是硬生生从栅栏缝儿里挤进去的。”
唐宁心里默默记下坏蛋这名字,追问:“这坏蛋是谁啊?”
唐云轻蔑道:“是张德春家的独子,他爹叫张德春,大伯叫张德怀,一个长得坏,一个长得蠢,生下的唯一的孙子,可不就又坏又蠢,猫儿以后看到他家的人,可要躲远点,他们全家都坏透了。”
说到这,唐云大概是动气了,捂着胸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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