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逐尘此时站在宫墙高大的阴影里,遥望宫门上那两座青鸾鸟的雕像——传说它们都是月神的坐骑,每天驾着月神的车辇,从西海升上天空……努力抑制住急切的心跳,犹豫一会,自阴影里走出,正待进入宫门,恰见前方有一队显赫的车马,正是被邀请来观礼的舒王子。
他转念一想,立即走上前,含笑施礼:
“舒王子殿下别来无恙,想不到在此处又见到王子。”
刚从马车下来的舒王子也有些意外,虽知道他已投靠承明太子,毕竟对方主动上来见礼,没准还有继续交往的机会,忙客气回应:
“易先生也是来参加月神祭的?小王许久未曾恭聆先生教诲……”
两人这样边走边说,把守大门的侍卫见他与舒王子同行,又带着公署衙门的令牌,自然不会阻拦,连登记名册都省了,直接恭迎进入前殿。这也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不必留下自己的姓名,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月神殿,至少在“月神祭”之前的几天内,曾经听过“易逐尘”这个名字的夜帝本人和风云使,都不会发现他的到来。
气派豪华的大厅里,果然是那昨日的玄衣青年在迎接、招待各方贵宾,听到舒王子的名号,少不得亲自上前问候,代夜帝城主接受拜帖,寒暄应酬等等。转身看见一
旁的易逐尘,扫一眼手里的文书,不免惊讶道:
“原来易先生是承明太子的特使?昨日多有失礼。”
易逐尘坦然道:
“只是见到云霄使大人,颇像从前认识的一位故友。”
云霄使也不多问,继续安排众人的下榻之处、公事交接,好不容易送走了舒王子——后者临去之前,仍不忘向易逐尘再三表示:“先生有暇,定要多来小王的住处相与叙谈。”
易逐尘但笑不答。
玄衣青年吩咐完手下一众事宜,才对他说:
“让先生久候了。由在下带易先生到入住的馆舍如何?”
“有劳云霄使大人。”
两人一同步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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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去,无非是从前殿绕过月坛,再到下榻的公馆,沿途所见建筑和装饰虽不算奢华,均是古朴典雅、清新简洁的风格,别具韵味。偶见几棵高大茂密的月桂树和金盏花点缀其中,氤氲出满院幽香。
易逐尘起初还与云霄使神态自若地应答,都是些公务上的客套话,随着越往殿内走,神情渐渐寥落,话也越来越少,似乎有什么心事,脚下居然半点不缓,仿佛曾经很熟稔这里的路径,根本不需要人带路一般……
跟在旁边的玄衣青年看看他,冷不防问道:
“先生昨日说过,‘曾为京华客,今作故园游。’莫非易先生曾经来过夜帝城……或者月神殿?”
易逐尘拍打身边一根庭柱,摇头喟叹:“来过又如何?庭园楼阁犹在,只是物是人非。夜帝城已不是我心中的夜帝城,月神殿也不是从前的月神殿……”
如果说,女人之间的友谊,总是借由分享彼此的情感经历、心路历程来拉近距离;对于男人而言,除非他们自己愿意,或者不小心让别人窥破心事,有许多事情宁愿烂在肚子里,至死都不会坦露出来。
云霄使沉默一阵,接着问:
“能否冒昧请教先生,家乡何处?父母高堂是否健在?”
“没有家。我幼年时父母即已离世,由师尊养育成人,即使回到家中,也没有人认识我,像外人一样。有家归不得,与无家可归何异?”
那个人冷冷回答。
两边都不说话,各自闷头走了一段路,仍是云霄使率先打破沉寂:
“我也是自小父母双亡,七岁那年,承蒙上一代夜帝垂怜,收留我进月神殿,与当时尚未继任的少主人一同修行、读书……记得和少主第一次见面,我就在练习劈竹子,我向他亲口发过誓言,这一辈子只效忠他一个人,绝不背叛。这
样一起度过三年,直至我被送出宫外,正式培养成四大暗使的候任者。十六岁时,当我回到月神殿,上一任夜帝刚刚病逝,少主人成了当今的夜帝城主,我就是他手下的云霄使……何况先帝弥留之际,我曾在他的床前立誓,终身守护少主和夜帝城,永无贰心!”
青年目光闪闪逼视他,像在观察他的反应。
每一代夜帝座下都有四大暗使,是最心腹的家臣,除了要求武功卓绝,还必须绝对忠诚,一般从少年开始培养,跟随新任城主即位,直到本代夜帝过世或者退位,方可卸任退休,绝不会侍奉两代主人。
易逐尘偏不接他的话头,淡淡道:
“听说夜帝城里的规矩,除殷氏子嗣之外,不得立第二个继承人。这么算来,云霄使也是在童年时见过当今夜帝,如果十六岁继任,至今已有十一年?”
“没错,是第十三代夜帝传下的规则。我也不会记错的,少主人比我小一岁,继位时年方十五,今年二十六。”青年十分认真地纠正。
两人走在绿影婆娑的长廊下,清风吹拂,蝉鸣阵阵,不知为何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压抑气氛……易逐尘抬头望见前面一座小楼,忽然一愣,放慢了步伐。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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