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骑于白龙马上,听此心头一跳。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余光, 想着悟空怎么知道他在看他。
这时宝袋里探出半颗头的红孩儿将拳头置于嘴前, 煞是破坏气氛地咳了咳,“臭和尚,看大圣可是要给钱的!”
他伸出手, 被缩小的手掌小小的白嫩嫩的, 衬着他一身红衣, 看着可喜。
唐三藏晃晃头,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红孩儿掌心,“钱财没有, 肉偿倒是可以。”
孙悟空在旁听着, 不知想到什么, 呼吸一促面上泛红,狠狠剜了唐三藏一眼示意他闭嘴, 却没多少威力。
红孩儿没想到唐三藏这般不要脸, 看见那两人之间又渐起诡异气氛, 不由心下大气,鼓起腮帮恨恨地望着两人。
跟在身后的朱悟能啧啧地看着这情景,胳膊肘捅了捅沙悟净,“老沙,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沙悟净抬头看了眼那三人,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没兴趣。”
朱悟能甚是叹惜地一手拍上他头,“呆子啊!”
那边红孩儿哼哼唧唧的正寻思着怎么打破那两人欲说还休的暧昧氛围,却听唐三藏问起,“推却了那么好的一个成仙之机,你可后悔?”
他一嗤,“你当我稀罕那什么劳什子神佛去?没完没了虚度光阴地活着,今天过得跟昨天一样,明天过得跟今天一样,千万春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长生永生,和只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孙悟空点头,眸里带着快意。“生而倥偬,该当自在潇洒,才不负这人世嬉游一场。”
唐三藏默念着孙悟空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下翻卷轻荡,如春风吹过秋千架,花落中庭流云无声。
“再说了,你们真当那一个个神佛都是多清白善良的好人去?”红孩儿轻哼一声,神情轻蔑,咬牙切齿,“世人都言妖怪獐头鼠目百拙千丑,可那些个天神啊,也不过是人面兽心行同狗彘罢了!斤斤计较,假公济私,他们那些肮脏手段,蒙蔽得了凡人眼,却蒙不了我的眼。当年金平府三个犀牛精私受百姓酥合香油,却言出必行必保一年风调雨顺。若哪年油干了皆被他们收走去,金平府这一年自然五谷丰登。可若哪年灯油没干他们没收分毫,这一年金平府自然也年成荒旱风雨不调。那香油虽贵,耗尽百姓财力,可他们只要收了必为百姓办实事,哪年风雨不顺,便不会偷走半寸香油。他们既不吃人,也不要求百姓天天上供,可最后呢,他们落得什么结局?被所谓仁厚慈悲不沾鲜血的神佛剥皮抽骨,锯角食肉!犀牛皮硝熟熏干制造铠甲,犀牛角被上供给了玉帝如来,犀牛肉则是被金平府的所有官员给吃了!”
红孩儿越说越气愤,眼里如冒烟,喉口一阵锐利涩哑。
“你说为什么百姓要靠给这三个妖精上供来求得存活?因为他们求神拜佛祈祷五谷丰登时,神仙从来只受供奉,不办实事。而妖怪虽然心狠手辣,可至少守信!像我娘居在火焰山旁,虽说人烟稀少,但只要百姓能达到她的要求,她自然会施法保一方风调雨顺。可你看乌鸡,他们举国上下求神拜佛,以举国之力祈雨,又有哪个神仙真的心怀怜悯替他们解决大旱?唯一一个全真,还是个公报私仇意欲他为的妖魔。你说,清比浊难道一定高人一等吗?神仙比妖魔难道一定峥嵘一角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身为妖魔很可耻卑贱,我倒觉得那些心心念念想要成佛成仙的蝼蚁妖魔,可怜可笑得很。”
抛却原乡踏入异土,却不知终将会被所有人排挤。这种人,希冀着另一方天地的荣耀和光芒,却忘了何为同甘共苦,何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唐三藏沉了声,“你所言不错,妖魔也有好坏之分。不过神佛皆已证得正果,又怎会心怀愚妄犯下业障?一切皆是因果注定。犀牛精落得死局如此,不得私自下雨亦是如此。若随性妄为,这天下岂不乱套?”
“哦?那你以为神佛就循规蹈矩了?规矩还不是他们定出来的?因果报应,呵……真是可笑。如来老儿说乌鸡国王被文殊几句言语相难,就一时气急攻心把菩萨泡在了河里,你们当真以为是这样?”
空山一时寂,林下几叶音。唐三藏端坐白马之上,任马儿驮着他走过山间泥泞小道,默然着没有回话。而那红孩儿笑意微凉地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如来老儿使的障眼法罢了。这地界方圆百里都是我的地盘,当日之事早在我手下群妖间传遍了。你们可知乌鸡王是为何勃然大怒?”他顿了顿,“当年天下干旱,乌鸡王体恤万民,和百姓一道缩衣节食,连他自己这个堂堂君王都不进肉食,餐餐只吃瓜果清蔬,落得个面黄肌瘦依旧勤勤恳恳处理四方灾情。可你当文殊变作凡僧模样大摇大摆进了宫廷说什么?呵,他说他多日不曾进食,听得国王仁慈,想求个饱肚的粮食吃。”
唐三藏眸色一深,倒是没想到被如来省略的细节里,有这等过往。
“那乌鸡王打量着他,从粮仓里取了些干粮来。却不料文殊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把干粮甩在地上,故意相难大言不惭说要吃和君王同等的膳食。彼时举国干旱粮食紧俏,那乌鸡王见食物被浪费,当即扬眉怒目,大声斥他,说自己吃的正是这种食之无味嚼之如蜡的干粮!当年乌鸡有令,浪费粮食者无论君王皇族,还是普通百姓,一律受刑。是故他派人绑了文殊,泡在河里浸了三日三夜,未料此举竟于日后给自己带来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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