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却笑不出来。他一一扫过那些残废的躯体;与剑为伴这么多年,他一眼便能看出,那些缺了的手脚,都是被利器斩断的。
那些人面上涂着金漆,遮掩了表情神态,但有几人的目光中却透出一股凄厉的痛楚。
难道说,他们是……
那最先上来的侏儒跳了几下,嘴里发出赶马一般的呼哨声。仿佛收到了军令一般,那些人重新排成一列,从每个客人案前一一走过,有手的两人捧着坛子和酒杓,要给客人添酒。
经过李牧面前,一个仅有左手的汉子单手握着杓柄把酒从坛中舀出,抬头时,身体不知为何哆哆嗦嗦起来。他张了张嘴,口舌虽然完好,却只能发出风吹过破屋似的“呜、呜”声。
盖聂盯着那两片变了色的嘴唇。那人想要喊叫的仿佛是“将军”二字。
他胸中似被大锤一擂,右手不由自主地握到了剑柄上。几乎就在同时,另一只手蓦地从身边冒出来,紧紧按上他的小臂。
“盖兄且住。”夏启垂着头,低声道,“这般杀气,怕是数尺之外的人也能感觉到了。”
盖聂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剑柄上挪开,转头查看周围人的脸色。李牧眉峰耸起,握住酒盏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司马尚低头啜了一口杯中物,从此处只能看见他在案上投下的阴影。中山狼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那些残废人,像是也发觉了些许端倪。只有鲁句践似乎还浑然不觉。
这时只听“咄”的一声,添酒那人因为摇晃得太厉害,一不留神碰翻了桌案,酒浆洒了一地。
“混账!竟敢如此怠慢贵客——”郭开毫不客气地喝骂起来,“给我拖下去,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斩了。”
“且慢。”李牧放下酒盏,从容道:“上卿大人何必动怒。如此精彩的戏耍,老夫亦深为喜爱,愿以金帛换之。不知上卿大人可否割爱?”
“岂敢。”郭开满脸堆笑道,“这些人奴哪里值什么金帛。将军错爱,本该双手奉上。可惜老朽与君上有约在先,数日之后要送这些人入宫以娱太后,怕是——”
“如此,是老夫唐突了,还请大人见谅。”李牧双手捧起酒器,一饮而尽。
午后不多时,李牧便称身体不适,早早离了席。盖聂等人自然也随之一并告辞。直到车马远远离开了郭府,李牧才长叹一声,整个人疲惫不堪地瘫在马车上。
“老夫执掌将印十数年,着实愧对军中将士。”
“将军不必太过自责。此事,着实不能说是中军的责任。只是……”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鲁句践一把拉近夏启的马辔,“怎么好像就我一个听不懂?”
夏启苦笑着摇摇头,“鲁兄大概没有细看,今日宴上的那群杂耍人,其中有不少恐怕原本是赵军中人,在战场上受了伤,才变成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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