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轩番外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注1)
公子羽是半夜里到的。新月山庄前的花已开,迎春,白梨,杜鹃,百合,白玉兰,还有桃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注2)
新月山庄的侧门极隐蔽,门槛上也雕刻了桃花,其实男人眼中看着的这些花样都长得差不多,他也不知道那一朵朵轮廓是桃花还是梅花,只是直觉以为,该是桃花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注3)
他没想惊动人,白云轩却迎了出来。
声音里是欢喜和如愿以偿的欣慰。
“公子,进来吃点宵夜罢。”
公子羽道:“不了,你做起来也麻烦……”
白云轩却道:“是现成的呢,公子进来就可以用了。”
山庄里的人都已睡,只有几个雅奴在巡夜,春夜尚凉,白云轩披着一件满绣百合花的外裳,头发只斜斜穿了一支白玉长钗挽住,垂着月白色流苏。手上并无珠串,轻轻解了外裳要搭上他肩头——
公子羽略一抬手,“无事,你别着凉就是。”
面前是桃花酥,樱桃清露和一碗莲叶羹,羹是热腾腾的,浅翠微碧,如萦绕新月山庄的波澜。
公子羽道:“这么晚了,你是正要吃夜宵?”
白云轩道:“不是,是给公子准备的。”
公子羽笑道:“你怎知我要来?”
白云轩道:“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慢慢等,公子总有一天会来。”
人死之前的任何话听起来都是很宝贵的,何况是这样深情的话。
傅红雪快到杭州了。
眼前的女人——
公子羽淡淡地拿起一边的茶杯,清甜的味道入鼻,泯了一口道:“这茶倒是很特别。”
白云轩道:“是良堂主来杭州时配的,很合女子口味。”
公子羽心头一转,“良景虚快要作父亲了。”
白云轩惊道:“果真?这么年轻就要当爹了……”
柳眉间顿时含了艳羡和凄婉。
公子羽心里有莫名的失落,“是啊,二十岁就当爹了……”
白云轩笑容颇为凄凉,“改日我做些小孩子的东西送给良堂主好了,小孩子的东西得精细着呢,外间卖的可不行……”
公子羽面不改色,明知眼前的美人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依旧如常笑道:“那麻烦你了,天香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针线功夫也是织女下凡。”
白云轩一笑,此时看来竟比明月心还温婉动人,难道人之将死,看起来也更美丽?
“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公子羽道:“路过,进来看看你。”
这个女人入青龙会十二年了,容貌还和当年一样。天香女子只要不嫁人,便可容颜不老,然而白云轩并不想如此。
明月心比她年长三岁,三十五岁的女人也依旧颜若少女,倾城倾国。
他已等了白玉京这么多年,依然未等到。每过一天,这种等待就多一分可笑的危机。
听闻尤离有了孩子以后,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女人怀孕生产皆是从鬼门关过一遭,二十岁的女人是如此,三十多岁的女人更是如此。
恐怕他此生也没有孩子了。
他突然想到了叶知秋,竟觉得有那么一丝羡慕——叶知秋看着尤离的时候,一定看到了尤奴儿。
不过都说女儿长得更像母亲。
房中的耦合色围帐上绣着莲花纹,隐隐有禅意,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被香炉里升腾的轻烟缠绕了。
白云轩见他并没多吃,启唇声如叹,“夜深了,我带公子去客房罢。”
她起身的动作极其缓慢,给了公子羽足够的时间打断她,然公子羽静静地往门边走了。
背影如当年一样。
“你我相逢恨晚,对不住。”
她是极好的,一点不比明月心差,或许还真的比她好,但是她来晚了。
恨晚。
是恨自己晚了,或是对方晚了,还是老天的安排太晚了?
情之所钟,一眼就足够。公子羽来到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时,看到的第一朵就是明月心。然后其他的花就再难入眼了。
公子羽步入房门前,白云轩施礼曲身,终道:“公子——”
公子羽道:“你说。”
白云轩突然想亲口问一问,当年公子与我相逢,是否只为天香医书?
她的恩师梁知音曾是这么说的,当年的白云轩不信,今日的白云轩也不信,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去问呢?
美人低眸,“公子夜里小心着凉。”
公子羽第二日就已离去,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草长莺飞,碧水起伏,映出黑刀的煞气,湮没了一庄的春意。
白云轩万万没想到傅红雪会来新月山庄,花伞在肩,剑柄在手,“傅红雪?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红雪道:“杀你。”
白云轩且惊且笑,念及巴蜀之时傅红雪的凶狠之意,轻声道:“傅红雪也杀弱女子?”
傅红雪道:“有一种弱女子我一定会杀。”
白云轩道:“哪种?”
傅红雪道:“杀了燕南飞的弱女子。”
话一出,刀也出鞘。
白色的胸口立刻染红,毙命的美人眼中满含震惊和仿佛即将完全明了的醒悟,傅红雪若再晚一瞬出刀,她就会把事情尽数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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