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时,李兆堂还纹丝不动举着瓶子,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霎。
片刻,他倏然一嗤,毫无预兆将瓶子向地上砸去,咔嚓轻响后,他的目中迸出愤怒的火光,抬脚狠狠踩中不停蠕动的蛊虫,靴子碾动,将其磨了个粉碎。
祁重之悄悄摸到铁锁前,拿一根铁丝撬开了锁链,他推门而入,跪在地上,抱起浑身冰冷的赫戎。
李兆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此居然毫无察觉。
“娘亲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他挪开沾了绿色汁液的脚,低声问。
老峰主眉毛抖动,半晌才道:“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你可曾把她当成你的亲娘过?”
“我当然把她当成我的亲娘!”李兆堂勃然变色。
“那为何要下毒杀她!”
“为何?”李兆堂捏紧栏杆,把脸凑到缝隙间,神色几近有些癫狂,“你问我为什么?你不清楚吗?……她根本就不想活着,人间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地狱,她每时每刻都活在难以自拔的痛苦里,我每天晚上都是听着她的哭声入的睡!”
老峰主盯着他扭曲的、充满恨怒脸,没有开口。
“我是在帮她,帮她解脱出去。她太懦弱了,连去死都不敢,可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死了,就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了,”李兆堂与他视线相对,“名节与女儿的性命,哪个更重要?我猜你也选的前者。”
他一语中的,让老峰主的神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李兆堂:“被我说中了?”
老峰主:“她身为济世峰圣女,却勾结外族,丢失传族之宝,毁的不仅仅是名节,更有责任!”
李兆堂:“对,你说得不错。你们满脑子仁义道德,可曾想过,她当年也只有十六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子不教,父之过,她犯下弥天大错,我倒想问问外公,你又为此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
老峰主愕然愣住。
“你没有,”李兆堂轻扯嘴角,退后一步,“把责任全都推给一个少不经事的女孩儿,你们才是最自私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祁重之。
“祁公子,你说对吗?”
祁重之怀抱赫戎,脸颊静静贴着他的额头,已是一尊失了三魂七魄的雕塑。
他嘴唇皲裂,嵌着干涸的血丝,张口的幅度很细微:“你母亲忍辱负重,养你成人,不是教你如何心狠手辣、泯灭良心的。”
“你说得好轻巧,可你尝过饱受冷眼的滋味吗?尝过孤独无助的滋味吗?尝过母亲受辱,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做旁观者的滋味吗?”
祁重之冷眼相视,毫不同情:“所以你不惜代价,也要让别人一起尝尝痛失双亲,孤苦伶仃的滋味,是吗?”
李兆堂的身世固然可悲,可这世上的苦难数之不尽,有的人生来享尽荣华,有的人直到死去也只得一张破席;有的□□妾成群子孙满堂,有的人无依无靠孤独终老。人间从没有公平可言,有的只是每个人心中对善恶的权衡,难道祁重之就活该少年成孤,赫戎就活该为父所利用吗?
可他们谁也没有像李兆堂那样,将自己的悲苦加诸在无辜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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