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惊呼连连,而后一片死寂。
了悟心道不好,怪不得程千仞单剑拜山,原来是有恃无恐。
程千仞其实最受惊吓,却见傅克己一脸淡定。
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的套路演:“咳,都起来罢。”
这下,就连顾雪绛和林渡之也震惊地看着他们。
了悟已然平静下来。剑阁再强,只来了三十余人。傅克己战力再高,也未到圣人境界。
这般张狂打上门,后山隐居的师父不会坐视不管。
“傅山主,敝寺举行燃灯法会,是为与各大宗门商讨共同抵御魔族,你们以一己之私惊扰法会,蔑视苍生之利,难道就这样来了又走?如何给天下人交代?”
傅克己不言,只冷冷地看着他。
“你又要开阵?劝你三思啊。”顾雪绛笑道:“剑阁与慈恩寺,两个最强宗门,这一旦打起来,必然两败俱伤,谁去抵御魔族?既然佛门心怀苍生,诸位也都是为天下大义而来,那就忍一忍,退到一边,让我们快点回去罢了。”
慧德怒不可遏,脸皮涨红:“好大口气,凭什么不是你们退让?!”
顾雪绛点燃烟枪,抽了一口:“废话问题,我又不在乎天下苍生。”
你喜欢以大义逼我,我也以大义逼你。
你奈我何。
他右手刀尖指地,左手擎着烟枪冷笑。
众人当即认清他身份,进而产生许多可怕联想。
为西南平乱,朝廷启用了一批年轻将领,顾雪绛便是其中升迁最快、杀性最重的将星。这种刀下亡魂无算,凶名赫赫的人,或许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傅克己看向紫衣公子,眼神有点无奈。
那位剑阁弟子道:“剑阁今日便开山,烟山弟子已赶赴白雪关。下月初三是黄道吉日,正式举行开山大典,八方迎客,自会给天下交代!”
剑阁决意开山!
除过慈恩寺,其他门派掌门长老各有思量。瞬间许多人想清楚利弊,无声退后,做出两不相帮之态。
程千仞打量四周,若要突破重围,登船离开,这是最好的时机。
但傅克己没有出手。
他微微侧身,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您可愿与我对阵?”
了悟正要回答,却发现他面对后山方向。
他竟然在对圣人说话!
话音刚落,众剑阁弟子阵型变幻,腰间佩剑铮然出鞘,如同一声。
剑锋冷寒,映照四壁烛火,流光溢彩。
他们周身气息发生微妙变化,合众为一,节节攀升。
有人惊呼道:“澹山剑阵!”
剑阁作为修行界第一宗门,底蕴深不可测,自然不止一位圣人,两把神兵。
澹山剑阵,天下无双。
程千仞明白了傅克己的意思。
要走就光明正大的走,让慈恩寺送他们走。
剑阁要么不来,要来就来最精锐的弟子,搬出最强大的手段。
举全门派之力,做好与圣人一战的准备。
慈恩寺僧侣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了悟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傅克己与后山对话,师父必然已知晓此方境况。
他心中寒意渐甚。
因为后山太安静了。
傅克己也在等。
对方不说话,不作为,看上去像一种无声的退让。
多荒谬。圣人怎会退让。
大殿空气近乎凝滞,甚至听不到喘息声。众人高度警惕,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圣人出山,风云变幻山崩地摧,亦或澹山剑阵发动,万千剑气齐发。
分秒之间被无限拉长。
直到一位灰衣僧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中。
正处于剑阁与慈恩寺之间。
了悟对那年轻僧人行礼:“师兄。”
僧人淡淡扫他一眼:
“师父在梅庐,与客弈棋。”
他说完便走了,仿佛看不到这里紧张气氛。
因为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不由震惊失语。
天下间谁配与圣人下棋?
屈指可数。
这意味着,还有一位大人物已在慈恩寺中。
他们心中掠过许多猜想,有人猜出那人身份,却出于敬畏,不敢多说。
那人来了却不现身,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为下一盘棋?
了悟听得这一句,面色迅速苍白,身形微颤。
慧德搀扶着他。
傅克己平静道:“走罢。”
顾雪绛笑了笑:“那我们就不打扰十寂大师雅兴了。”
程千仞意识到那个人是谁,犹自愣怔。
剑阁弟子收剑回鞘,齐声道:“请山主登船——”
巨船轰鸣,将破碎青砖碾作粉末,在飓风中猛然升起,留下神情各异的众人和一地狼藉,绝尘而去。
转瞬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程千仞一个人来,浩浩荡荡地走。
他站在甲板栏杆边,身旁云雾飞逝,大风呼啸。眼见宝船掠过慈恩寺后山上空。
荒山白雪寂寥,唯独一角姹紫嫣红,是深冬梅花林。
梅林中有草庐,里面两个人在下棋。
程千仞略感心情复杂。
虽说与逐流了断,但他明白,只要在这世间行走,他们早晚都有相见的一日。
今日未见,总有一天要见。
所谓成熟,大概就是可以客观面对从前避之不及的问题。
很少有人知道他与那个人有关系,准确点说,曾经有关系。所以朝歌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没人能猜到的底牌,绝境中的胜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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