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文定是宫中留守随侍,按理说不必归宅,前殿的史馆拨了一座小院子给我俩住,院中一棵长得歪歪斜斜的石榴树,不知道今年有没有石榴吃吃。
林文定进了屋,茶都来不及倒,就坐在桌前工工整整地把白日里那本起居注拿出来誊抄了一遍,我静悄悄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把他誊好的卷子拿出来对着灯一看,上面笔风庄重地写道诸如皇上今天亲切召见了云南巡抚方云深,对方云深及其家属进行了亲切的问候……
我连忙翻出我的册子扒拉出那一页,我写的是,皇上说方云深的女儿他不会收进宫的让他老实点,叫她老婆别仗着自己姐姐有诰命就整天进宫给太妃吹风,下次让他看到一律叉出去。
我:“……”
林文定好奇地看着我。
我翻了翻进士及第一笔一划工整地写的下文,皇上赞赏方大人在平乱上取得的卓越进展和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也充分说明了皇上决策的正确性,必要性和优越性。大靖人民紧紧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三省为指导的皇城周围,我们坚信,大靖朝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
我转头一看我的,皇上说方云深干得还可以,赏了他点钱,拔擢了他小儿子当旗手。
我扭头看林文定,林文定一脸无辜看着我。
我把册子拍他身上,说:“林文定,你这个叛徒!”
“啊?”林文定一脸困惑。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俩披着露水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在跟着皇上去给太后请安的延寿宫的门口,遇到了同样来请安的皇后陆氏。
趁着太后还没起,周围没什么人(皇上觉得我和林文定和崔公公都相当于不存在),皇上跑去和皇后说悄悄话。
皇上说:“三娘,我今天能不能摆驾清安殿?”
皇后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和颜悦色对皇上说:“皇上,臣妾不是说了吗,臣妾主持六宫,身体不爽,让您十五才去吗?”
按例,皇上每月十五一定要宿在皇后那里的。我回想起皇后陆氏似乎是太后母家一脉,比皇上大三岁,是皇上刚分府的时候太后亲自做主指的婚,说陆氏温良恭顺,素有贤名,持家有道种种,果然是怕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打太子的主意,往他府里乱塞女人吧。
我写道,皇上今晚想去皇后那儿,皇后偏偏不让皇上去那儿,让皇上除了十五其他日子别去找她。
给太后请完安,我们又随着皇上到上书房,五天才一次大朝,我巴不得十天才一次,上大朝的时候我爹准是站在殿内拼命用眼刀子甩我,小兔崽子你给我好好记,小兔崽子你别左顾右盼,小兔崽子你跟紧点皇上……
下午继续在上书房,崔公公给皇上研墨,一边突然给我一个眼色,我想了想,看着林文定奋笔疾书,悄悄退出了上书房,刚跨出去,就被人拉走了。
“宋兄!”
“荣衍!”我乐了。本朝国姓刘,雍王单名一个緐字,字荣衍。
雍王勾着我的脖子拉我到一个背风的红柱子后边:“恭喜恭喜啊,在皇上面前当差感觉怎么样?”
“你小弟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做了皇上,你以后多疼疼他。”我说。
雍王说:“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太平王爷,还不得皇上多疼疼我?”
我说:“你莫非是来刺探军情的?刘荣衍我告诉你啊,这可是掉脑袋的,我俩只是酒肉朋友啊,我可不想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雍王大笑,说:“我就路过,来看看你,怕你正在院子里被皇上杖责呢,我这个做兄弟的还不来帮你救救场?”
我缩了缩脖子:“没事我就进去了。”
“诶诶,”雍王拦住我,“有事有事。”
我抱着胳膊看着他,雍王从袖子里掏了老半天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蹴鞠,竹丝编得细细密密,不似一般蹴鞠是缠一个空架子,没打络子,用的是一种叫平纹纱的面,我眼前一亮:“你从哪儿搞来的。”这种蹴鞠不易得,属于蹴鞠的变体,然而小虽小,既不会太轻飘飘不吃力,也不会太沉不好颠。
制蹴鞠本身就不是正经营生,会做这类蹴鞠的人就更少了。我小时候有一个,还是十多年前我舅舅从苏州带来的。我大侄子渐渐能说话了,不知怎么看中了我库房的那个,非要要了去,开玩笑,那可是我给我儿子留的。无奈之下只好拜托雍王帮我在周边搜罗搜罗,没想到真能被他找着一个来,论起吃喝玩乐,还真谁都比不上他懂门道。
我连忙把它一把收入袖中,道:“这下可好了,我大侄子总归不用一看到我就哇哇哭了。”
雍王笑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个奶娃娃,道:“要不我回去给你直接带到你大哥府上,正赶巧,今儿他们找我商议城东铺子的事儿。”
我笑:“你打得如意算盘,好话都让你占尽了?”
雍王说:“你亲侄子,我还能抢了不成,行了,我夫人还在宫门口马车上等呢,改天你休沐了咱们好好喝一杯!”
我毕恭毕敬笑吟吟送他:“恭送雍王殿下。”
待我拢着袖子默默蹭回上书房,发现上书房三人组纷纷静静盯着我。林文定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崔公公一脸自求多福地盯着我,皇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藏的什么啊?”皇上不带一丝笑意地发问。
我心想到底是先记下皇上问我藏什么还是先想个辙让皇上不再问我藏什么。我扑通一声跪下,把手中那刚满一掌的蹴鞠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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